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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人傳說之破卓爾

第一百零三章 古藤迷林(三)

野人傳說之破卓爾 優(yōu)哉先生 3943 2020-02-16 21:30:13

  田老頭語氣輕松,仿佛煙囪里的一縷煙在微風中隨行搖擺。簡單的一句話往他雙耳里一鉆,事情頓時變得輕松,不再如山峰巍峨般沉重。

  “何況沒有誰一出生就注定是勇士或英雄,也沒有誰注定天生不能成為勇士或英雄。人有很多面,壞人好人并不是指一個人,而是人的兩面,只是有時候人們只能看到他的好或壞,無法全面評價。其實一個人有很多面,每雙眼睛看到的一個人,明明是同一個人,卻生了分別。臭小子,你覺得博赫努一是什么樣的人,好人還是壞人?”

  “樹子認為他是壞人,因為他管著和武城,比城主還大......他毀掉我的石洞,白爺爺也被城衛(wèi)軍抓走或許已殺死了......而且,他還不放過你?!逼谱蠖鷽]有直接回答,兩股力量在腦海里扭打成團,難分勝負。

  “但陰城的人們可不這么認為,各個享受過博赫努一給予福利的人們也不這么認為......”田老頭停頓了一會喘順氣,才繼續(xù)道,“暗夜鋼軍的確摧毀了馬三及其族人的家園,然而并不是博赫努一的錯。如果你作為幾個部落的酋長王,又身兼暗夜鋼軍首領,得到確切報告,你的子民一夜之間橫死滿地,罪證確鑿,他不過是做了該做的事情。野人沖進村落,肆意燒殺掠奪,就連老弱婦孺開膛破肚。你會如何?”

  “馬三不是那種人。”他難以置信,族破家毀的馬三曾經(jīng)也是魔鬼?“他......他不是魔鬼,他的腿那么短?!?p>  黑暗濃烈,呼出的氣體無法散去,一直在鼻尖打轉。腳下枝葉腐爛已化泥層,淹沒腳踝,皮靴摩擦,每一步都發(fā)出驚擾桫欏林的咔嚓聲。

  一巴掌蓋在后腦勺上,田老頭怒罵:“臭小子,你歧視侏儒?憑什么指責人族歧視野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懂不懂!”

  還沒等他反擊,田老頭解釋道:“近些年來,野林各地生存情況越發(fā)惡劣。氣候如你所見,雨水四季不絕,陰寒白晝不分。活下去,是每個小部落必須面對的嚴峻問題。博赫努一及其他六子保證了各自子民的基本生活,對其他獨立的小族自然無暇顧及,于是小族只好打起了那些安居樂業(yè)村民的主意。站在馬三及族人的立場,這不過是一次搶食,也是小族間時常都會發(fā)生的事情。但是沖突中,誰能保證自己是個好人呢?”

  他豎起耳朵。

  一聲長嘆后,田老頭便繼續(xù)道,“小族村民是無辜的,的確是博赫努一沒調(diào)查清楚,就命令巡邏到此處的暗夜鋼軍屠村,一念之差就造成哀尸遍地的慘劇。此后,暗夜鋼軍人心慌張,唯恐二度違背誓言的懲罰即將來臨。不過這就是野林,是每個部落都必須面臨的生存危機,伶俜山上的動物何嘗不是如此。就算沒有那日,馬三的部落往后依然要面對這樣的悲劇,畢竟距離皮革店太近了。動物尚且要你爭我奪,何況人呢?博赫努一首先要保護的自然是歸順于陰城的子民,而不是其無關緊要的人,然而,他忘記了自己在那一刻只是暗夜鋼軍首領,不是博赫努一。臭小子,要是有野狗上山谷來搶母狗食物,你是要保護野狗還是母狗?”

  “廢話?!北M管母狗兇狠,但卻能討白爺爺歡心。

  “你想都不用想就做出選擇,博赫努一也不過是做出了同樣的選擇。當然這也只是一種猜測,那時博赫努一在想什么,誰知道呢?的確無真憑實據(jù),雖然如此,但放眼四周只有馬三的部落是最可疑的。有時候不能等有了確鑿證據(jù)才行事,所以,人才懂得后悔二字?!?p>  “馬三他們是人,不是野狗?!彼缕饋怼?p>  “有區(qū)別嗎?”

  腦袋里的兩股力量簡直就是兩只母狗撕咬在一起,導致他無法騰出空地好好琢磨田老頭的話。“我......我得想想?!?p>  “那天,你真的......”他想起了馬三。

  “什么?”

  “馬三的家人?!?p>  “哦,那日老子鬧肚子,剛勒緊褲腰又解開蹲下,等老子虛脫歸隊時,該發(fā)生的不該發(fā)生的都發(fā)生了?!?p>  原來這是個誤會?!澳銥楹尾缓婉R三說清楚?”馬三的眼神他記憶猶新。

  “說什么?”

  “告訴馬三你沒有殺害他的族人啊?!?p>  “老子是暗夜鋼軍,也的確在場,樹子了解人性終究比你多三分。老子和馬三這個心結,但愿將來還有機會可以解開吧。就算他恨透了老子,也是應該的?!?p>  究竟什么是錯什么是對?

  他茫然了。

  似乎所有的觀念都被田老頭的一番話所顛覆,進而迷失在無邊無際的腦海中,無法為自己的困惑抓住一個可靠的答案。捫心自問,他想為白爺爺報仇嗎?他想!當然想!每時每刻都恨不得將劍刺入城衛(wèi)軍和博赫努一的胸膛里,然而可恨眼下他還沒有能力,所以選擇隱忍。但田老頭的話明顯是為博赫努一辯解,為何田老頭要為置自己于死地的敵人開脫罪行呢?

  他一直以來都堅持一個原則:任何動物兇他,他就十倍兇回去;任何動物咬他一口,他就吃了他的肉,穿它的皮;他的石洞,任何動物敢靠近,他就殺了它們,用血泡土??商锢项^從來沒有動念頭殺了暗夜鋼軍或博赫努一,甚至都不恨那個告密的子金和樹子.......就像個沒事人一樣,輕輕松松下山,輕輕松松窩在皮革店,輕輕松松進入桫欏林。

  每棵桫欏樹及古藤似乎都在側耳傾聽,黑暗隨著他們往前的腳步更是靜謐駭人,仿佛聽懂了田老頭的話,正陷入深深的思考。

  偌大的林子,沒有飛鳥盤旋,沒有走獸蹤跡,連只吸血為生的小蟲子也躲了起來豎著耳朵竊聽。除了凝結的黑暗,林子里只有他們的腳步聲此起彼落。

  心一直懸著,林子詭異,不同于他玩耍的任何一片林子。或許他疑神疑鬼,老覺得林子里藏匿著無數(shù)張臉,就像他幻覺里出現(xiàn)的那張屬于女人特有的臉。

  一路暢通無阻,仿佛所有較為粗大的樹干或古藤都紛紛讓路,達成默契一般開了一條小徑讓他們通過。無需眼睛看路,他們都能順利前進。他有一種錯覺,似乎這是別人設定好的,他們正按著別人的計劃前行。

  林子不該如此平坦順暢,至少有深淺之分、凹凸不平。然而古藤群前方都被鏟成平地,一人之高的野草也消失無影無蹤,再也沒有從他的臉龐插身而過,就連大塊的石頭或樹干枝蔓都統(tǒng)統(tǒng)鉆入地下。

  太不可思議,甚覺得荒唐。只能憑借彼此的呼吸聲,才能確定身旁有人。破左耳忍不住在黑暗中摸索著田老頭的手,然而像救命稻草似的抓住。

  “這不會是魔林吧?”思考良久,他終于打破了沉默,將懷疑傾吐。“我不曾見過這種林子。老頭你呢?腳下的感覺告訴我十分不對勁,還要往前嗎?”左手抓住田老老頭的臂膀,右腳用力擰著泥地,以確定自己站立在實地上,而不是跌入幻覺或其他什么詭異境地。竹海里的怪事他可不想再來一次。

  “難不成還后退?恐怕想退也無路?!碧锢项^并不是毫無察覺,“你沒有感覺到我們一直在下坡嗎?坡度很低很低,幾乎感覺不到,但一路確實在緩慢地下坡,不知道低處盡頭是什么地方。既來之則安之,有人邀請我們前去做客,沒有拒絕的道理。更何況,已經(jīng)鉆進設好的圈套,哪里還能全身而退。”

  又是些不清不楚的事情。

  “我可不喜歡被人牽著鼻子走,又不是犁地的牛?!彼麖娙滩凰?,卻無計可施,忍不住打探,“誰這么大能耐,能命令林中的一切?除非盡頭深處住著一個厲害無比的魔王?!?p>  腦海里霍然閃過一個念頭,一個驗證田老頭說法的念頭,只是還有些猶豫,畢竟太冒險。如果田老頭錯覺,最多滑稽可笑,被痛罵一番;可萬一真如他所覺,輕則擦破點皮,重則摔個粉身碎骨。他張開腿,提著右腳朝地下畫了個半圈,確定沒有任何障礙物。于是用手指頭,掰開眼皮,企圖讓眼珠子多露出一些,就能從黑暗里瞧見什么可疑跡象。然而一切都是瞎折騰,除了能看見田老頭的眼珠子在半空中,再沒有多余的。

  “或許我們又要認識一個能耐之人,像馬三爺、老怪物、銀斐然那樣有期待的人......”田老頭比他淡定從容,甩開他的手?!俺粜∽?,把你腦子里的念頭給我抹去,別自討苦吃。”

  “你當然無所謂,我才是他們誤認的目標人物。萬一真有魔王,指不定已經(jīng)生起篝火,準備烤我的肉作晚餐呢?”算算時間,已經(jīng)接近用餐。肚子不停鳴叫,悶聲發(fā)出的饑餓感屬于晚餐的信號。“也許他們以為吃掉我的肉就可以長生不老呢?”

  “就你干癟的身材,啃骨頭都嫌粗糙,還長生不老呢,野人王別在黑暗里做白日夢。何況魔王才不傻,要烤也是烤老子的肉,至少肥瘦相間,吃起來不柴不塞牙。特別是肋骨那......”田老頭突然吧唧了一嘴,“真是想念烤豬排、羊排和牛排的味道,抹點油撒點辣椒碎,帶著木柴獨特的焦味。哎呦呦,那個香味四溢,油脂滿嘴.......老子倒是希望他烤了老子的肉,然后給老子留塊肋骨,老子都快餓死了,這一夜一天盡折騰......”

  “不會是個食人族吧?!倍抢镄捶瓭L酸液,當田老頭把肋骨和食物混合在一起時,破左耳恨不得殺了他以絕后患。誰知道等經(jīng)驗老者餓極了,會不會饑不擇食?

  他們的確是在下坡,這不是錯覺。

  一個更為恐怖的念頭在腦海中不停閃爍,如果真是處心積慮,引他們?nèi)肓?,然后在神不知鬼不覺地下坡去往一個深淵。那人會是誰?野人絕不是一個任人擺布的玩偶。隨即當機立斷,他立即抓緊田老的手,一個側身上前,另一手臂環(huán)上他的腰,猛然用力,沒等田老頭反應過來,他們連人帶馬已經(jīng)抱成團如一截木頭滾滾向下。

  霎那,“破左耳,你他娘就是個腦子沒有進化的野人?!碧锢项^的咆哮撕裂他的耳膜。

  隨著一聲嘭的一聲,后背似乎撞上了堅硬的物體,他咬牙忍痛,沖著壓在他身上的田老頭怒罵:“把你的嘴移開,熏死一條河的魚毫不費力?!?p>  “你他娘的,腦殼被馬蹄子踢壞了吧?”田老頭隱忍怒氣,揚起的手掌從他上方稍作停頓后移開,他雙手撐地,勉強站了起來?!袄献右琼敳蛔”┰昶?,非把你的骨頭磨成骨勺不可?!?p>  “就你疼啊,我還不是一樣慘。”他覺得全身快要癱瘓了,不禁懷疑骨頭是否都碎得差不多?!八览项^,還不伸手拉我一把?!?p>  “田老頭,你聾了嗎?”他忍不住再次求助,該死的,他真的站不起來了。

  “老子看見你了?!?p>  “廢話,你又不是瞎子?!北犻_因痛苦而緊閉著的雙眼,扯出一條縫隙時,他終于意識到田老頭所說的意思。“我也看見你了?!?p>  “不僅是我,你看看四周?!碧锢项^俯身,伸出一臂將他從地上拽起。

  當他環(huán)顧四周,光線充足,卻不見光源,光與空氣一樣,沒有出處。低頭看見兇手,那將他撞的幾乎支離破碎的物體,原來是一堵半人高的黑石而砌的水池。四塊巨大的黑石圍成水池,每塊黑石足有四五人之長,溢滿池子的黑水幽幽發(fā)亮,卻沒有因為他們這一猛撞而撒出。

  正當他在思考池子里的水為何發(fā)黑時,田老頭突然驚呼一個結論:“他娘的,這是個祭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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