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臭味相投
經(jīng)驗老者果然寶刀未老,這忍功就算到了鬼國地界依舊分毫。只是強(qiáng)忍笑意,他憋得近乎內(nèi)傷。
“愿聞其詳。”田老頭插話,繼而介紹道,“我們父子初來乍到,的確不知鬼國風(fēng)俗,許多事情還不甚了解,望指教一二?!?p> 經(jīng)驗老者一反常態(tài),擠出一臉真誠,居然還豎起耳朵虛心求教。假以時日,大概野林的太陽也快撕裂濃霧了吧!平日里,若是有人奪了老頭賣弄的機(jī)會,不打個嘴仗,也得三言兩語留下冷嘲熱諷。奇了個怪哉,何時起老頭竟有了容人之心?他百思不得其解,仰著鼻孔等待老頭解釋,卻也來了興趣。
田老頭開始對他擠眉弄眼,倒教他不知如何是好。宛若他是個不懂事的孩子,怒氣蜷在胸膛下、指頭里,按奈不得發(fā)泄?!袄项^,一個連衣服都沒得穿的人,他能告訴你什么?”他咬牙切齒提醒。
“這位兄弟,以前來過鬼國?”田老頭問。
經(jīng)驗老者又展現(xiàn)了低人一等的諂媚功,這副老腰柔軟得很,不因年齡而僵硬。
“那倒沒有?!贝髩K頭如實回答,隨即從耳朵上取下了一只煙,送到了田老頭手里,“來一口,烈脾氣,小心嗆著?!?p> “裝模作樣熊橫,不是混蛋即騙子?!彼谑切姆?,故意拿經(jīng)驗老者的話刺激田老頭,多么難得的機(jī)會啊。話雖如此說,卻一邊跟隨倆人腳步,一邊握緊了匕首手柄。真不知大塊頭從哪兒冒出來的,難道也是骨族?
田老頭接著那半截筷子不到的東西,毫無懷疑就往嘴里送,一邊含著一邊說:“大兄弟,借個火。今日倒是幸運,能遇上大兄弟你。這玩意,老子許久不抽,都忘記該往哪個指縫里夾了。不過,大兄弟,你這東西哪來的?瞅著眼生,不似從前舊模樣,還精致了幾分。”
轉(zhuǎn)眼,吞云吐霧中,兩人已熱絡(luò)如舊識。他眼睜睜看著兩個男人近乎嘴對嘴吸了一口,渾身不舒服,喉頭里更是一陣陣抽干。
“老呆頭鵝,開什么玩笑哪!你這滿口牙,哪像是潔身自好、煙酒不沾之人。都是黑頭發(fā)的人,何必遮掩猜忌,袒胸露乳來個真誠好相處?!贝髩K頭猛地吸了一口,緩緩?fù)鲁?,突出一層煙暈,輕輕一彈,咧嘴笑了起來。“嘿嘿,瞧瞧你的手指頭比你的嘴誠實多了,哪生疏了呢?分明比我還瀟灑老練,都是一個戰(zhàn)壕里見慣了煙火繚繞的老兄弟,別裝剛上桌臉紅的新雛,忒沒勁了?!比缓?,大塊頭倏地指著野人王?!八孢@一套才有說服力。你老啊,就跟我一樣,老老實實坦坦誠誠做個成熟魅力中年男,別和年輕人爭青澀,看著寒磣。有命難買好經(jīng)驗,既然長開了,就索性活開,才好揚長避短。再說你這副尊容扮嫩,也討不到好女人緣啊。”
大塊頭的嘴皮子也是鋒利,一點都不輸給經(jīng)驗老者,他自是饒有興味站一旁觀看。反正,在嘴上,他是從來沒有贏得老頭的一絲機(jī)會。天南地北,上天入地,活物死人,鮮花爛泥,只要是上了老頭的嘴,給上一壺好酒,扯個三天三夜都不帶歇息的。在女族養(yǎng)圓潤的老肚腩猶如浩瀚的大海,能倒出無窮無盡,若不是先前裝下了數(shù)不清的賣弄材料,早已絕糧。這老頭八成不是在暗夜鋼軍里煉成,這是他一路上發(fā)現(xiàn)的真相。
“巧婦難做無米之炊,將軍難打無兵之戰(zhàn);沙漠難種無田之稻,綠洲難植無刺之樹;明眸難映無月之秋,好舌難說無書之事?!彼挥芍貜?fù)了老頭對老者的評價,且料定,這個大塊頭,比起老頭有過之而無不及。“騙子也是滿肚子真材實料。”
“小小年紀(jì),你是吃過虧還是上過當(dāng)?”大塊頭一巴掌按在野人王肩膀上,“鸚鵡學(xué)舌,不如自己開口用心說。”
“知己啊,終于有人知道老子的辛酸了。”田老頭感慨。
“聽我一句勸,作為男人首先得學(xué)會信任,只有信任別人才能讓你在絕境里活下去。當(dāng)然,如果你要夠牛逼,也是可以凡事只靠自己,絕不低頭,絕不依靠??晌液么跻查L你一些歲月和個頭,不得不告訴你,漫漫人生路,靠自己走得快,和別人一起走,才能走得遠(yuǎn)。你自個兒琢磨琢磨,這段路上,我怎么瞅著都是你爹爹為你保駕護(hù)航啊?母愛如海,父愛如山,雄鷹展翅前都得向山靠攏站山巔,才學(xué)會了飛。”
“大兄弟,明白人哪,句句都落在心坎上,老子真是有苦說不出啊。這一路辛苦,到了今日這時才總算盼來了個知音啊?!碧锢项^沖著大個子豎起大拇指,“臭小子你啊,但凡有大兄弟三分眼力勁,老子甘愿舍命陪你四處溜達(dá)。哪怕有朝一日粉身碎骨葬地獄,也絕不星點悔意。”
“他還小,老呆頭鵝,來日方長,終有一日人如其名,卓爾不群。要是有空,我也幫你教導(dǎo)他一二。”
大塊頭唾沫橫飛,堪比老頭,立身兩人之間,他猶如沐雨之下,不得遮蔽。
“借大兄弟吉言?!碧锢项^回禮道謝。
聽完大塊頭一番說辭,他的腦子已陷入混沌。剛要拔出匕首,卻被田老頭推開。
“大兄弟,你究竟對鬼國有多少了解?說說,也好讓我們父子倆留著保命用?!?p> “老呆頭鵝,你掐掐我的臉頰?”大塊頭立即送上臉。
竟也有經(jīng)驗老者難為情的時刻。“?。∵@,不好吧?”丑臉后退,十分難為情。
“老頭,撕了他的面具?!彼粋€大步上前,仰臉建議道,“我來,我倒要看看這面皮下是什么東西?”本來一個老頭盯著他,已如繩索捆綁,再冒出一個大塊頭,還不如讓蟒蛇纏身早點斷氣。
“臭小子,站老子身后?!碧锢项^及時抓住他的肩膀,“幾歲了,還這樣毛躁?!?p> 一個爹已經(jīng)夠他應(yīng)付,再來一個,他還能喘氣嗎?“老頭......他是誰啊,哪來的,管天管地還管我?”他咬牙切齒,強(qiáng)忍脾氣。
“吃爹話,少吃虧?!贝髩K頭點頭。
“翅膀硬了,連親爹的話都不聽了是嗎?”
目視鷹眼,他抓撓幾下頭發(fā),雙眼放光,如萬箭待發(fā)。
“大兄弟海量,自然不與孩子一般見識。這混蛋臭小子,平日里就是被老子慣壞了,出大門便不知天高地厚。瞧著大兄弟異于常人的體魄,想必大有來頭,關(guān)于這鬼國究竟如何,愿聞其詳,盼指點一二?!?p> “小呆頭鵝,學(xué)著點你爹爹的為人處世。智商不足,情商堪憂,我今日度你幾句,別沒事就握緊拳頭,就你那雞腿大小的拳頭,誰稀罕啊。煎炒烹炸悶熘熬燉,哪樣你都不夠塞牙縫。”大塊頭撇頭對田老頭開門見山?!袄洗纛^鵝,你也別謙虛。我有自知之明,自個兒幾斤幾兩拿得出手,捏手心清楚得很。倒是你們倆,說是父子,可是容貌身形,沒一點屬于先天之相。任何超越表面以下的信息都屬于隱私,這點覺悟我還是有的。但你們也別提褲兜裝謙虛,能穿著人皮囊來到這里,且毫發(fā)無損者,都不是小蝦米。要不,都打開天窗說亮話,直截了當(dāng)點。一回生二回熟三回是朋友,我就直言了。入了這鬼國之界,你我都是新人,要真有個事,都是孤掌難鳴寡不敵眾。若是你們父子沒啥忌諱,我也不挑三揀四,就結(jié)伴前行,如何?”
“別廢話!你想怎么樣,決斗嗎?”他掄起拳頭。
“小呆頭鵝,你有空多看看書。”大塊頭搖頭并建議?!靶U力解決不了問題?!?p> 一聽“書”字,他的頭立即如泡了一夜的饅頭綻裂。關(guān)于書,他是沒見過??墒枪饴犂项^念叨,就知道那絕對不是好東西,起碼不是好對付的東西。
“臭小子,不說話別人當(dāng)你是啞巴。”田老頭捏著他的肩膀?!暗降走€是年輕,沉不住氣哪。”
“年輕人,很正常。我在他這個歲數(shù)的時候,比他還憨憨。不過,你這個爹有點失職啊。”大塊頭一手攫住他王胳膊,順勢使力,他幾乎撲到。“我呢倒是個痛快人,不良嗜好一大堆,就是不喜歡管別人的閑事,你們自己那點芝麻破事憋在腸子里,滲出來也不會熏死人,就隨你們啦。要是愿意和我一起闖蕩鬼國,那就把胸膛敞開,亮著心說話,收起小伎倆和小心眼,那些都是女人家的玩意兒。一來,我瞧不上眼;二來,三個爺們也用不上。我們仨呢,個個都是爺們。既然如此,那就應(yīng)該用爺們的方法為人處世?!?p> “透亮,是個爽快人?!碧锢项^竟然自報姓名,“老子田杰,農(nóng)田之田,英雄豪杰之杰,原乃荒極之人?!?p> “我啊姓甄,單名一個字乃,有容乃大?!贝髩K頭咧嘴一笑,門牙交底?!吧F旅,區(qū)區(qū)流浪者,不值一提。”
“真奶!”他叫了出來。
“閉嘴?!碧锢项^瞪了他一眼?!按笮值苣?,小兒無知?!?p> “小呆頭鵝,學(xué)學(xué)你爹,多看看書,少丟他臉?!贝髩K頭再度勸說,也回應(yīng)老頭?!袄洗纛^鵝,無妨。我這名字啊,誰都容易引發(fā)聯(lián)想,早見怪不怪了。名字嘛,就一個稱呼,你們要是喜歡,就叫我大塊頭,親切順嘴也見威風(fēng)?!?p> “臭味相投。”他對兩人莫名其妙聊成兄弟,甚是不爽快,但也無可奈何。
“一見如故。”
田老頭和大塊頭異口同聲道。
話落,大塊頭已與田老頭勾肩搭背,高矮胖瘦竟互道兄弟,就差挑個良辰吉日跪地結(jié)拜,飲血盟誓。他只能鼓著腮幫子,硬著頭皮尾隨其后,上了小徑。
小徑不過百步長,隨即他們就踩上了陡峭的石頭階梯。
須臾,就見酒肆歪七扭八的大門已在迎接他們。說不清楚究竟是和形狀,如被壓被的門框,搖搖欲墜,隨時有頃刻倒塌的危險。
他的心思全被看透。
“放心啦,風(fēng)騷老板都不怕自己的產(chǎn)業(yè)付之一炬,你一個外來流浪漢有何可懼?!贝髩K頭笑得沒心沒肺。
門檻不高,也足有半腿及膝,是一塊黝黑發(fā)亮的長條石頭橫臥在門前。光線恍惚之中,卻將野人王的褲兜底部都映照得一清二楚。
稍微一瞥,他便看見石頭上雕刻出臭臉上的每條皺褶,匕首始終緊握在手心里。
他們前后腳踏上石頭,走了四五步,才從門檻下落地,正式進(jìn)入酒肆。由窄入寬,呈扇子打開形狀向左右兩邊見闊。
“小呆頭鵝,歡迎來到鬼國最著名的酒肆。”大塊頭雙臂橫展,將他們倆容在臂彎中,“這是酒肆的前廳,讓甄爺爺先瞧瞧,等會該如何深度一游?不過這酒肆的規(guī)矩,可不比貴國的少。你看著門檻一塊石頭都非同凡響,就因為這樣的原石,將酒肆隔離在鬼國管轄之外。任憑鬼國厲害,只要這酒肆中人自己不邁出門檻,誰來都奈何不得。”
“原石,竟然真有這石頭!老子昔日在殘片中倒是看過寥寥數(shù)字,不過以為是夸談,竟然真有此石。傳說此石比至古諸神還要年老?!背竽樢蚝闷娣汗狻!叭粽媸侨绱?,鬼國拿它不得,也不是什么奇怪之事。”
聞言,他立即回頭望向那門檻,竟似一片黑水漂浮。
“確實有倚老賣老的嫌疑,但因蠢笨,所以再厲害還是一塊石頭?!贝髩K頭評價?!霸揪薮?,看著門檻大小,也不知道酒肆老板用什么方法哄騙原石,居然愿意切割下來一塊?!?p> “不就是一塊石頭碎了一小塊?!彼麡O為不屑,更是不爽。
“臭小子,你試試卸下自己一塊。”田老頭說。
“經(jīng)驗老者真是野草,誰是風(fēng)就跟誰倒?!彼锨案皆诮?jīng)驗老者耳旁,“暗夜鋼軍的臉都讓你丟盡了?!?p> “臭小子,你懂什么,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老子目光狹隘,這逮住機(jī)會,自然是要好好進(jìn)取。你可別小瞧了甄爺兄弟?!?p> “他要是個女的,你們已經(jīng)兒孫滿堂。”他氣得差點咬舌。“不就是一個比你胖點高點的男人,你以前在我面前的威風(fēng)去哪了?!?p> “不聽不明,不看不清。”田老頭轉(zhuǎn)身追大塊頭去,丟下一句話?!胺凑献邮悄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