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天下風云

　　飛雪連天，林中有些麋鹿游走，踩下幾行淺淺蹄印。寒風斜刮，將大半細雪卷入洞內。洞中燃有炭火，把不畏死的雪花融化。

　　茅草堆上有位少年郎側臥，手中捧有古籍，將身軀扭到光線較好一面，輕輕翻閱。許多天過，五本書籍皆涉及一二。

　　窮道士許久未見蹤影，若不是圣人身份，柳晨生當真懷疑他被仇家刁難，脫不開身。

　　少年郎想到這，自顧自笑道，“圣人也有仇家啊，境界都還不低呢?！?p>　　這氣候目中無人，狂風怒號的緊，連同細雪也仗勢欺人，又朝洞內卷進幾分。

　　少年郎長身而起，踱步走出洞外。那面潭水周遭已有許厚的雪垢。凝固的緊，大塊大塊的。

　　少年郎一如往常，卻不再入潭水中。只是坐于水畔，輕念口訣。打著轉兒的飄零雪花，隨著柳晨生氣息起伏，一并飛舞著。

　　潭中幾條水龍升騰，翻攪間依稀可見龍鱗。這段時日里的感悟，見效十分神速。

　　遠方響起那五音不全的曲調，聞其聲，如見其人。不堪入耳的歌聲，卻分讓人親切。

　　窮道士身形搖晃，走下一串潦草的腳印。他搖搖欲的姿態(tài)，愣是把極短的路程走上許久。

　　想來是肚中嘗的酒水較多，行路間走兩步，退一步，方才耽誤時辰。

　　他搖晃到潭邊，猛然將身子靠在一株松木上，抖落下大片積雪。嘭！一聲急促短暫的聲響，雪塊四處炸散。

　　柳晨生眸子一張，便是那副磕磣的面龐映入眼簾。窮道士咧嘴笑道，“我的書你看了？”

　　柳晨生輕輕點頭，只是窮道士一時不說粗話，自己覺著生疏的緊。如果窮道士知他所想，多半要罵上一句：賤骨頭。

　　窮道士一屁股坐下，很大力，將細小的雪塊碾作碎沫。不時流出一絲涼水。

　　他將腰間系的酒葫蘆取下，仰頭猛灌。而后長舒一口氣，打了個酒嗝。

　　窮道士沒來由的罵道，“老子天天做些虧本生意，他娘的，現在還攤上你這么個小子?！?p>　　他將眼睛對準葫蘆口，望進去，想看些酒水。約莫是見底了，又使勁搖晃，見沒了聲響，才作罷。

　　這個窮道士，當真也是個酒鬼，爛醉起來，竟是連自己的眼睛都不相信。

　　“學老子的功夫，吃老子的飯食，住老子的石洞，還他娘的一個銅子都沒付?！备F道士打了很長一串酒嗝，斷斷續(xù)續(xù)說道。

　　用這位道長的思維去想：真他娘的一輩子做虧錢買賣，連本都不保。得虧是個道士，若是商賈，恐是連褲頭都賠光嘍。

　　水畔的柳晨生坐不住了，淺笑道，“等我入仙人，你想要啥我都給你取，哪怕你要個媳婦，我也去幫你搶?！?p>　　少年郎彎了彎嘴角，連眸子也帶上幾分笑意。與窮道士待久了，畫餅充饑一事，學的很是熟稔。

　　窮道士難得沒去計較，嘿嘿笑了一聲，便沒了下文。也不知是否醉意上頭，腦子不靈光。

　　他合上眸子，靠在樹旁便酣然入睡。他還是那般不消停，鼾聲如雷，卻異常使人心安。

　　柳晨生盤坐五個時辰，窮道士便酣睡五個時辰。也不知是真有困意，或是無聊至極。

　　少年郎打坐完，起身抖落風雪。窮道士一并睜開眸子。熟稔的打開葫蘆蓋兒，灌一口酒。他適才忘了壺中已空，當下干笑兩聲。

　　雖然窮道士的笑容令人不敢恭維，卻也終歸是笑的，連同柳晨生一并笑起來。

　　至于兩位笑個甚，不得而知?；蛟S窮道士笑自己記性差，或許少年郎笑窮道士的笑。

　　窮道士胯下的細雪已然融化盡，作一灘涼水，將窮道士衣物打濕。不知道還以為這家伙尿床哩。

　　他靜靜說道，“知道我為啥要你去洗劍池撈破劍吧?！?p>　　少年郎神情肅穆，點頭道，“已知?！?p>　　窮道士時而望天，時而瞧向潭面，目光很是懶散，問道，“知道破鼓城那把劍的奧秘了？”

　　少年郎笑了，答道，“大致知道?！?p>　　窮道士也笑了，“你小子說這個杜工部逞啥強，還他娘放話今后取劍，他取個屁。才出門就瞧上他家女子，他娘的還打不贏老丈人?！?p>　　似乎想到什么，窮道士又笑道，“你說他娘的沒事學別人贈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贈劍給白無常，瞧他的窮酸樣。”

　　柳晨生只是聽著，笑而不語。窮道士繼而說，“他娘的贈劍也要贈給我啊?！彼吐曂倭R一聲。

　　“他娘的，老子虧大了，到頭來啥都沒撈到，倒是賠本買賣常常做?！?p>　　窮道士約摸是感覺到屁股的涼意了，急忙忙跳起，罵道，“人倒霉了，連放屁都砸腳后跟?！?p>　　他又唾罵許久，仿佛他從未有過好話，說著一大串不堪入耳的。

　　半晌，他神情正經道，“時間不多了，洗劍池十年一開，九華山論劍亦是接踵而至。相當緊迫。”

　　他遙望長空，緩聲說道，“江湖要開始熱鬧嘍，許多新秀嶄露頭角，已經賺了不少吆喝聲?！?p>　　“暗中作鬼祟小事的門派亦蠢蠢而動，血雨腥風多半是少不去的。還有一些老古董，也是要出世逞威風的。”

　　“倒是圣人、仙人啥的混雜，都是一副盛世光景。朝堂也有一位治世安邦的大才，顧太白已經攢夠聲望，行事不在忌諱。外加一位暗中掃清朝堂污穢的書生?！?p>　　“武評一榜新鮮出爐，李遇芝高居第一。那個家伙本事有些，可依我看，還當不得第一名號?？峙掠行├瞎哦床贿^眼，要出手的?！?p>　　“洗劍池大開，本意是招攬年輕一輩，這次人才確實有些多。譬如洗劍池主的獨女，沈雪晴，年紀輕輕就手持神兵扶搖。”

　　說到這，窮道士意味深長的看了柳晨生一眼，繼而說道，“無凈山莊有龍鳳子弟，劍道上亦有小成?！?p>　　“又迎來百花齊放的時代嘍，兩年，老子教你兩年?！备F道士伸出手，作兩指狀。

　　而后破天荒說道，“不瞞你說，你小子還真有些天資?！?p>　　柳晨生呆在原地，屬實想不到，狗嘴里亦能吐出象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