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的房間布局細膩,有大圓屏風,抱樸矮墩,梳妝臺鏡,開窗處亦是蒙上一層紗紙。
不由感慨,這副裝扮,倒像女子閨房。五大三粗的漢子哪能住的慣,還不得嫌矯揉造作。
慕釉城的夜色亦是美極,深秋的月亮分外圓潤,靜靜倒映于天劍江面,隨細小漣漪,微微晃動。
夜光傾瀉于樹間瓦頂,連同尚未熄去的燭火,將這座城池出落的美輪美奐。詩情畫意一說,亦不過如此罷。
夜尚淺,隔壁有琴聲悠揚。親攏、慢捏、抹復挑。一曲肝腸寸斷畢,有啜泣聲隨琴弦一同撥動。
想來是位思而未得,為情所困的多情女子。她撩撥許久,輾轉(zhuǎn)反側(cè)間,將心事一一抒發(fā)。
柳晨生洗浴完畢后,上身尚是赤裸。那道劍痕未曾痊愈,只是結(jié)痂許久,牽動間,再無大礙。
目力所致的遠方,有妙齡女子趁月光,與情郎幽會,于石拱橋頭,相互依偎。連眸子,都盛滿深情的月色。
屋中有劍舞,正是柳晨生,控劍于掌間,斂氣于腰腹,霎時間,滿堂霞光劍影。
劍身映有些許明月,想必是自紗窗處,偷摸透進來的,隨劍舞動,光影婆娑。
林間稻田處,尚有蛙鳴。與月色交融,共作美景,聲色繽紛。
“咚!咚!咚!”一陣起伏的腳步聲,自樓下往上漸傳,有些許急促。聲響愈來愈近,聽聲而辨,約摸是大小不一的旅人。
有叩門聲,在柳晨生屋外輕輕敲打。少年郎和衣起身,緩緩拉開兩扇屋門,來人是婦人掌柜。
不知是否客棧已打烊,或是客人已盡散,掌柜竟有空閑上門,所謂何事,卻是不知。
柳晨生問,“掌柜何事?”
婦人掌柜很是開門見山,面皮上堆滿笑容,“適才的事情,多謝少俠?!?p> 作客棧一行營生的,向來以笑臉示人,也不知這婦人掌柜是由心而發(fā),或是佯裝態(tài)勢。總而言之,她都是來登門拜謝的。
少年郎淡淡一笑,“掌柜無需多禮,我適才不過是想與那佩刀俠客作切磋,僅此而已?!?p> 笑意寫在這副粗獷匪氣的面龐上,很是違和,只是將兇狠褪去幾分。
婦人掌柜附和笑著,而后從身后扯出那個瘦小的幫工小二。小男孩很是扭捏,也不知是含羞或是怕生。
那婦人囑托小二道謝,卻是三番五次被拒絕,小男孩很是倔強,死活不說,就埋頭立于那兒。
許久,柳晨生開口打破僵局,他俯下身子,沉聲道,“你喜歡刀?”
小男孩緊埋的頭顱,在這一刻仰起,神色中有些希翼。而后見柳晨生模樣,又將頭埋下,雙手死死絞于一起。
婦人掌柜見客棧中生意冷清,獨身悄悄下樓去,也未有扯上小男孩,想來是位心思和善的人。
“你若是想學,我可以教你?!绷可值f道。卻不知曉少年郎為何對男孩有一見如故情感,莫非是憶起年少時,對江湖的渴求?
誰知那男孩認真問道,“比徐東關(guān)還厲害?”。世間上,人總歸是要比個高下的。他人的談論中,大多是某某俠客與誰誰刀客更甚了得。雖兩位從未交手,卻也避不開眾人比較的心思。
譬如,當今隨安的武評一說,于李遇芝高居榜首,是極具爭議的。有些認為李遇芝當?shù)闷?。有些自然是覺得有更高明的人選。
細說起來,李遇芝作劍道十首,妥妥劍仙,也應穩(wěn)坐榜首才是。
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半島上青劍閣的那位青衣劍客,也是妥妥劍仙,且成名已久,多年來,境界估摸是有精進。
此二人一直叫劍道人士作比較,是為津津樂道的談資。奈何青衣劍客十分神秘,卻是沒人知他來歷,只知他被鎮(zhèn)壓在閣中。
故此,青衣劍客未在武評中,連同佛門道教,亦未入榜,卻不是技不如人,實誠是未在參考中。
柳晨生啞然,比徐東關(guān)如何。這可真是折煞自己。天下中,偌大江湖,不乏能人異士。卻叫這位刀客力壓三十載,試問,天下俠客有幾個三十載?
刀道霸道一肩挑,有他在的江湖,未有百花齊放一說,直到是:獨領(lǐng)風騷。
用刀比徐東關(guān)高明的,屬實未聽聞。小男孩這個問題,可不是埋汰柳晨生嗎。
若有幸與徐刀客交手,恐怕柳晨生未是一回合的敵手。便是以當今劍仙李遇芝,亦不敢說壓過徐東關(guān)一頭。
與徐刀客同一時期的江湖高人,最屬李夫莫名聲大。怎的?還不是被壓的喘不過氣??v使你李遇芝天賦比之三軍元帥略勝一籌,就有能耐蓋過徐東關(guān)?
那位刀客當年可是當之無愧第一。不似如今的武評,有爭議,有詬病。
若是李遇芝能力壓江湖半甲子,估摸名聲是要大過徐東關(guān)的。
…………
柳晨生苦笑道,“我自然不能與那位刀客作比較,刀道基礎我卻是略知一二的,不至于誤人子弟?!?p> 這是實話,當年尚在渝河鎮(zhèn)時,好說歹說亦是位精武館的刀劍團練,可不止僅僅局限于劍術(shù)。
小男孩向房門靠近幾分,怯生生說道,“可是你沒刀?!彼裆苁钦J真,稚嫩的臉龐上,流露出成人的堅毅。
柳晨生語塞,未曾想,這小男孩腦筋如此執(zhí)著。換作尋常人,早已謝恩嘍,可他,卻還要問刀。
少年郎出門去,也不知去做甚,將小男孩撇在房屋中,莫非是去尋刀?倒也不止于此。
柳晨生出門后,沒過多久,便折身歸來。手中莫名多了一柄短刀。
少年郎將短刀遞給小男孩,并笑道,“我可是借的,用完要還的?!?p> 小男孩再三確認后,方才將短刀抽出鞘。正是先前那柄“斬過徐東關(guān)”的。也不知是柳晨生借的,或是搶的。
刀,并無劍這般花俏。只有簡單的劈砍,對膂力甚是看重,力求一刀制敵。
發(fā)力點也較之單一,腿、腰、臂、腕。貫作一線,內(nèi)力匯集一處。
故而,才有徐東關(guān)刀霸一肩挑。刀者:天下霸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