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攻守

　　許長一片石壁，已被劍鋒磨的平整。

　　柳晨生望了許久，怔怔出神。待到石藝君在他眼前揮手時，方才收斂神態(tài)。柳晨生啞然，五指山中無石猴，卻是有一套高明劍招。

　　也難免之前石藝君講橫豎看不出一個名堂，著實是如此。坊間有常言：內(nèi)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

　　連這位距小成劍術(shù)不遠的少年郎望著石壁都覺很是晦澀，更別說這位未習(xí)武持劍的石姑娘。

　　以前的說書先生時時拍案，講的約莫是深山老林中多有絕世高人坐化。這兒對于渴求武道卻未有途徑的散人來說，無疑是天大喜訊。

　　于是乎，無論多么深遠的山林，都被光顧個遍。許多窮山惡水的地界猛獸，倒是迎來不錯的可口糕點。

　　當(dāng)代文學(xué)家不是有句話常掛于嘴邊：機遇往往與兇險成正比。哪能座座山峰有奇遇，想來世間高人還未有這般廉價。

　　盡管入山尋寶的人多，但聽聞一朝騰飛的極少，多數(shù)都是葬身的噩耗，這些個貪圖捷徑的人，多半是投胎去了。

　　這股熱潮紛紛然褪去，才又出現(xiàn)了些人煙罕至的地界，否則放任如此探尋，九州還不得被翻個底朝天。

　　柳晨生以前心中多少有些鄙夷，門派中的圣人仙人之流坐化，豈會擇一處窮壤。多半是將畢生所學(xué)留存后人，蔭蔽一方。

　　試問，一介散修，無高深心法，精明劍術(shù)，如何得以入高人行列。

　　…………

　　瞧著石壁上演化劍招的小人，少年郎越發(fā)驚駭。從頭到尾粗略觀摩，隱約間有絕世劍氣滾落在石壁裂痕中。

　　石藝君有些不滿，敢情這位少年是見“劍”眼開之流。當(dāng)即哼哼幾句。

　　柳晨生這才將目光收回，望向女子，抱拳道，“多謝石姑娘一份大禮?！?p>　　石藝君又撇了撇嘴角，嘟囔著，“可別謝，這東西我壓根瞧不出端倪，只覺刻的小人很是有趣，至于是禮或是何物，也只有你知曉?！?p>　　柳晨生又是抱拳一笑，敢情自己無意間打開一座曠世寶藏，也已心生決意，盤算著將一套劍術(shù)融會貫通后，再做離去。

　　“我打算在此逗留?！?p>　　一句甚是平淡的話語，令柳晨生洗劍池一行生出許多底氣。

　　石藝君雖說俏皮，卻也知曉輕重緩急。望柳晨生臉頰浮現(xiàn)幾分的如饑似渴，女子很識趣的退至一旁，遠遠避開，不在干擾柳晨生。

　　少年郎盤膝而坐，全然不顧地面污垢與冷徹。他又望了許久，眼神越發(fā)凝重。石壁上刻的劍術(shù)，是一套守劍。

　　與人比試無非勝負兩說。若細細斟酌旗鼓相當(dāng)一詞，仍是有高低一意。與人比試又無非攻守一說，一方攻勢凌厲時，一方自然避其鋒芒。

　　攻勢講究動多停少，一氣呵成。力求將敵手逼入險境，無暇顧及反擊。久而久之，此消彼長，勝出并非難事。言簡意賅：攻勢以攻為守，以進為退。

　　守勢講究停多動少，見招拆招。力求將敵手內(nèi)勁耗盡，無力在做猛擊。久而久之，勝出亦不算難事。言簡意賅：守勢以守為攻，以退為進。

　　這像極“矛盾”一說，至于攻守誰勝一籌，很是難以決出，直道是：因人而異。

　　通常說來，習(xí)劍王霸之人，守勢極為薄弱。習(xí)劍穩(wěn)重之人，攻勢軟綿。

　　石壁上所述劍術(shù)，擯棄綱常，違背框框條條。自發(fā)以快劍拆招，招招相疊。是一套明面攻，暗地守的劍勢。

　　而后講究伺機而動，以守待攻，蓄力一劍，力求斃命。端的是攻守轉(zhuǎn)換，運用自如。柳晨生驚嘆，這刻下劍招之人，想來對劍道一途，涉足很深。

　　這份攻守糅合的手段，放眼天下，再無幾人可造作。柳晨生環(huán)顧四周，并不見高人坐化跡象。也不見任何署名與張狂字句。

　　若是一位山窮水盡的絕世高人，郁郁而終前，終歸是要刻下敘述平生文章的。柳晨生又是一驚，莫非留劍招者并未消隕？

　　可縱觀當(dāng)下習(xí)劍大才，并無以攻守證道的前輩。

　　柳晨生暫且拋開雜念，還是不由贊許，攻守一道本是殺伐極致，涉及淵源頗深。能抽絲剝繭，取其精華去其糟粕者，當(dāng)?shù)脮缡榔娌拧?p>　　柳晨生照石壁劍法演練，起初的生澀，而后的熟稔。反復(fù)來回，一劍疊一劍。

　　許久，少年郎有些懊惱的止住動作。石壁上刻畫劍招為入門舉動，敢情這是一套無固定招式的絕世神功。

　　柳晨生不由自嘲，“前輩當(dāng)真用心良苦，不愿劍術(shù)失傳蒙塵，更不愿被庸才學(xué)個蹩腳粗略皮毛去丟人現(xiàn)眼。故此未將心得一一列出，留劍招引人入勝?！?p>　　想著先前自己有些失態(tài)的神色，柳晨生自嘲更加，“當(dāng)真是一座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庫，自然未有匱乏一說?！?p>　　柳晨生將劍橫于身側(cè)，再度盤膝而坐。靜心凝神，細細觀摩石壁，以求頓悟。

　　悟道一途最是枯槁，沒半點生氣，多半是入靜，盤膝坐定后，便是長日的思慮。

　　石藝君瞧著少年模樣甚感無趣，先前演練劍術(shù)時，適才能觀看一二。如今同老僧入定般，一動不動。還能看個啥？看個“活死人”不成。

　　天色隨少年郎的入定，緩緩沉下來，已有了昏黃的態(tài)勢。

　　驀然間，柳晨生恍然大悟的拍腿跳起，一副了然的模樣，咧嘴笑了許久，“這樣?！?p>　　笑完后，又是隨之入定，仿似已忘卻身后女子一般，調(diào)笑一句：以練至廢寢忘食的程度。

　　石藝君不由得賭氣道，“瘋魔了。”

　　少年郎已臻至絕妙佳境，人我兩忘。他從所未有如沉迷，如同墜入深淵，久久不能自拔。

　　如此往返許久，終于暮色光臨，今夜無月明星稀，天地一色很是暗淡。石藝君撅嘴道，“天已灰暗，你再不遣送我歸家，恐是阿爹會擔(dān)憂。”

　　柳晨生緩緩睜開眸子，戀戀不舍。將女子冷落一旁許久，著實有些愧疚，他當(dāng)即小心翼翼攙扶女子上馬，一副討好的姿態(tài)。

　　女子好笑又好氣。一匹馬駒返途，礙于視野茫然，不由得減緩速度，許久后方才折回帳中，見女兒平安歸家后，不由長舒氣。

　　繼而望向石藝君與柳晨生的眼神古怪，看的女子有些不自然，扭捏起來。連同柳晨生都是將頭低下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