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枕書從房里退出來的時候,偌大的蘇府已經(jīng)陷入一片黑暗。
不遠(yuǎn)處亮起幾盞燈火,紅燈籠在風(fēng)里搖搖晃晃的,像是鬼火。
蘇枕書朝著花園的方向走去,清冷的月光灑在池塘邊的鵝卵石上,隱隱泛著白色光輝。
寂靜的池水在骨白色月光的照耀下,顯得越發(fā)幽冷。
蘇枕書盯著這片池塘,腦海中閃現(xiàn)出第一次見到她的場景。
她穿著鮮紅的嫁衣,玫瑰紅的袖口下露出兩截碧藕一般的玉臂。纖細(xì)的指頭潔白,指甲上涂著鳳仙花做成的紅色蔻丹。小手緊握著下身的裙擺,似乎有些緊張。
頭上蓋著個繡著鴛鴦的紅蓋頭,遮住了大半的臉,只能瞅見尖尖的下顎,和那串從發(fā)髻里落下來的青色珠子。
蘇枕書是留洋歸來的,對這種舊時代模樣的大小姐本該沒什么興趣。
可是光瞧見她緊張嬌羞的身影,他居然就動了心。
等他再靠近,掀開她頭上的蓋頭,望見她那雙深如寒潭的杏仁眼眸,他便徹底淪陷了。
于是他把所有的時間都交給了她,成親前三個月他幾乎天天貼著她,想把最好的都給她,恨不得死也要死在屋子里。
可從什么時候開始,他看著她被人欺負(fù),也沒有要出手阻攔的心思了呢?
“哎……”
一聲輕嘆溢出唇瓣,蘇枕書抬腳,朝著別苑的方向去了。
別苑其實是有名字的,稱作“裕園”。
與他住的“玉園”只差了一個字,可卻差了許多。
木門被兩把古鎖鎖住了,應(yīng)當(dāng)是打不開的。
蘇枕書站在這門前,仔細(xì)聽著里頭的動靜。
晚風(fēng)從蘇府的上空拂過,院子里的樹葉被風(fēng)吹動,發(fā)出“挲挲”的聲響,合著院外晃動的樹影,倒有種詭異的味道。
蘇枕書聽了片刻,除了風(fēng)聲,沒再聽見其它動靜。
他不知道繆素君在做什么,可他很想見見她。
她身子弱,不知那天之后,有沒有發(fā)燒,身體是不是變得更加瘦弱了。
但最終,他還是轉(zhuǎn)身,離開了。
沒有查出事情的真相之前,他沒那個臉去見她,他是羞愧的,蘇遲暮說得對,嫁給誰都不要嫁給像他這樣的男人。
?李殊詞在屋里頭等了許久也不見蘇枕書回來,她有些急了,想出去尋他。那天他跳入池塘把繆素君救上來,她氣的差點沒暈過去。
但她又不能表現(xiàn)的那樣直白,只好硬生生的憋著,裝作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樣??涩F(xiàn)在繆素君沒死,就關(guān)在這蘇府里頭,搞不好哪日就翻身了,這讓她怎能不著急?
“瑤兒,你說,姑爺死到哪里去了?”
“大概是在老夫人那里?!?p> 瑤兒雖然是跟著李殊詞從李家過來的,可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情她還是第一次做,那日看見繆素君被沉塘,她嚇得不輕,到現(xiàn)在,心里還是亂糟糟的。
“到現(xiàn)在還不回來,你說,他該不會去找繆素君了吧?”
李殊詞從椅子上起身,不行,她得出去瞧瞧。
“小姐,你真的不能再這樣了?!?p> 瑤兒拉住李殊詞的胳膊,低聲道:“聽說姑爺要查這件事呢,萬一查出來和我們有關(guān),那就完了?!?p> “你怕什么?”看著瑤兒慌里慌張的樣子,李殊詞猛然抓住她的手,“我跟你說瑤兒,如果你敢露出什么馬腳被人發(fā)現(xiàn),到時候沉塘的人,可就是你了!”
李殊詞這話把瑤兒嚇到了,瑤兒連連后退幾步,最后整個人都坐到了地上。
她真的沒想過要害人,現(xiàn)在可怎么辦呀。
“小姐,我不會說的,我可是您的丫頭啊,我肯定不會說的?!?p> 瑤兒急哭了,生怕李殊詞說的話是真的。她家里還有兩個妹妹和一個母親要養(yǎng),她如果出了事,家里就沒活路了。?
“行了行了,別哭了?!?p> 看著瑤兒哭哭啼啼的樣子,李殊詞一口氣堵在胸口出不來。
正當(dāng)她準(zhǔn)備讓瑤兒給自己弄點吃的時,房門被人推開了,走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蘇枕書。
“這是怎么了?”
看見瑤兒坐在地上,小臉上掛著淚珠子,蘇枕書的眉頭緊擰著,這幾日事情夠多了,來這兒想安靜一下,看來也有的折騰。
“哦,沒事,瑤兒跟我說,她母親病了,要請假?!?p> 李殊詞立刻換了笑臉,起身去扶瑤兒,拉著她的小手,語氣溫柔極了。
“瑤兒,我這兒有點錢,你拿著,回去送給你母親?!?p> 李殊詞拿了點錢塞進瑤兒的手里,瑤兒惶恐著,不敢收。
她不是不知道這錢是用來干嘛的,大概是想塞住她的嘴。
這收了以后怕是有更多的事情要替她去做,不收,自個兒的小命難保,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辦。
“收著吧,你們家小姐的一番心意?!碧K枕書瞥了一眼,瑤兒滿臉的驚慌,大概是不敢要?!霸贉?zhǔn)你放一天假,回去好好陪陪你母親?!?p> ?“謝謝,謝謝小姐和姑爺?!?p> 瑤兒哭著出去了,看著她的背影,李殊詞覺得更不舒服了。她總覺著這小妮子會出事,看來得想個辦法。
“吃過了嗎?我叫人給你弄點吃的來。”
轉(zhuǎn)身走到蘇枕書身邊,見他擰著眉頭,知道他在想繆素君的事情,心下又是一陣煩悶。
“不用,我收拾下自己的東西就回玉園?!?p> 蘇枕書招了招手,一個小丫頭便跑進來,將蘇枕書平日里用慣了穿慣了的東西都收拾了起來。
看這陣仗,李殊詞的臉色便冷了下來。
“枕書,你這是什么意思?”
怕李殊詞亂想,蘇枕書簡單的解釋了兩句,“我這幾天都會睡得很晚,不想打攪你。天色不早,你休息吧?!?p> 說完,他便頭也不回的走出去了。
盯著他的背影,直到確認(rèn)他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聽不見了,李殊詞才一把將案上的青花瓷器給拂到地上去了。
她深知這個男人,心里還有那個繆素君。
?后來那幾日,整個蘇府都處于一片混亂之中,大家都知道蘇枕書為了偷人的妻子,連遠(yuǎn)方的生意也不做了,每日待在院子里頭,見不同的人,說是勢必要把繆素君偷人的真相找出來。
老夫人聽聞了這件事,叫上碧英就匆忙趕到了玉園,去的時候剛巧蘇枕書又叫了個丫頭在問話。
“四少爺,四少奶奶平日里很少出院子,小紅真的不知道您問的這些事兒?!?p> 小紅不過十五歲,一副稚嫩孩子的模樣,梳著兩個小辮子,也許是懼怕蘇枕書,說話的時候垂著腦袋,連說話的聲音也輕輕地,不仔細(xì)聽,還真聽不清。
“她還是個孩子,你問的這些,她也不懂?!?p> 老夫人走過來,揮了揮手,小紅便連忙下去了。
她來蘇家的時候奶奶說過,大戶人家是非多,讓她不會說話就閉嘴,她記得真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