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要打贏
唐生在沒命地跑。
事實上他不想跑得這么狼狽，但不跑不行。這幫小流氓看上去是一群烏合之眾，但手里的家伙準備得很齊全。唐生匆匆一瞥，就發(fā)現(xiàn)片刀甩棍若干種，哪種招呼到身上都不是好受的。
而且這一帶巷子胡同偏多，片警和學校保安很少到這里面。就算到了，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唐生他倆。眼下這種情況，基本上等于求助無門。
唐老師在心里直罵。他怒視著跑他旁邊的朱一戒。
“你從哪兒招惹得這伙人？”
朱一戒跑得滿頭大汗。他被追的時間更長，此時體力也快支撐不住了。
“我、我也不知道……”
他氣喘吁吁地說。
好吧，又不知道。
唐生眼瞅著他落在自己半個身位后，越跑越慢，就快要被一個干瘦的男生追上。他趕緊抓住自己學生的手腕，拉著他死命往前跑。
“別磨蹭！追上還有命嗎？！”
兩人一路比較幸運，沒遇到死胡同。跑著跑著，就要跑到人多的地方了。前面有幾個買蔬菜水果的小攤，還有不少下班的人在那兒買水果?？匆娝麄兒衾怖惨淮髱腿诉^來，這些人都愣住了。
“老師，別、別跑了，我有辦法……”
朱一戒在后面虛弱又小聲地說。
“你能有什么辦法？等到了人多的地方……”
唐生話說到一半，就感覺自己手里一輕。再回頭看，朱一戒已經(jīng)整個人躺地下了。
還口吐白沫。
伴隨著四肢抽搐。
唐生驚了，后面那幫追人的也傻了。
怎么做到的？？？
雖然心中有諸多疑問，但唐生反應很快。他將計就計，上手呼嚕呼嚕頭發(fā)，又把T恤弄得灰撲撲的。然后，在其他路人圍過來看的時候，他撲地一下跌在地上，晃著朱一戒的身體，哭天搶地。
“一戒！一戒你怎么了啊一戒！你可別死啊！你死了我可咋辦！啊、啊、啊、啊——”
后面的這四個渲染氣氛的“啊”，完全沒有任何音調起伏。但由于唐生表情生動凄愴，所以周圍的人還是被他帶動了。
“怎么回事？把人打死了？”
“快報警?。∵€有救護車！”
“來了來了，警察同志，這兒有人打架！還有人暈倒了！”
“怎么回事？都在這兒圍著干什么呢？”
人群中有個警察撥開圍觀者走過來，蹲在朱一戒旁邊。唐生一看來人了，他也不裝了，開始告狀。
“警察同志，他們打人！”
唐老師手指筆直地指向對面那伙小流氓。
這位警官年紀比較輕，但看著比較兇。他一抬帽檐，剛才那幫氣勢洶洶小青年扭頭就要跑。
警察把手圈成喇叭喊：“別跑了，沒用！你們幾個哪學校的我都知道！要我挨個登門拜訪嗎？”
那些準備伺機逃跑的都停下了，旁邊幾個熱心的大爺大媽把他們團團圍住。
“把人都打成那樣了，還想跑？美得你！”
“就是就是，還不賠錢！”
這位年輕警察又回過頭來問唐生：“需要叫救護車嗎？你弟弟沒事兒吧？”
不待唐生說話，朱一戒猛地翻身，連著咳嗽好幾聲，然后才虛弱地說：“我沒事……”
估計也是裝不下去了。
唐生拍拍他后背，幫他順氣兒，然后對警察說：“沒事了沒事了，謝謝警察同志?！?p> 警察摸摸帶著胡茬的下巴，對唐生說：“那得麻煩你們倆跟我走一趟了，把過程說明一下。這幾個是慣犯，這次怎么也得讓他們漲漲記性?！?p> 因為這是必要流程，所以唐生也沒辦法拒絕?；覔鋼涞乃缓脦е瑯踊翌^土臉的學生，跟一大幫垂頭喪氣的小流氓，跟警察一道兒過去。
把流程走完之后，天都黑了。唐生又餓又累，渾身上下還臟。他扭頭看朱一戒，這小孩比他還慘。
之前光顧著跑，沒留神。等這會兒唐生才發(fā)現(xiàn)朱一戒的嘴角破皮，身上還有青紫的地方，原本干凈整潔的校服也弄得皺巴巴的。
“你真的沒和他們動手？”
“沒。”
“下次要動手知道嗎？”
“??？”
“啊什么啊，別人都動手了你還謙讓？不光動手，還得打贏。反正他們一大幫人欺負你一個，到時候就說你正當防衛(wèi)?！?p> “啊……”
唐生又用余光瞟了他一眼。
“你弄成這樣，回家怎么交待？”
“沒事，沒人管我?！?p> 朱一戒無所謂地說著，弄臟了的帆布鞋在地面上劃來劃去。
唐生還要說什么，朱一戒的手機在這時候響了。他把手機從書包里翻出來，盯著來電顯示看了好一會兒，才接通電話。
“喂……”
“你死哪兒去了！”
尖利的聲音從手機的聽筒傳出來。因為距離不遠，所以唐生能聽清對面在說什么。
一個女人在罵人，罵得很難聽。
朱一戒沉默地聽著，面無表情，也不掛電話。唐生聽見對面罵到最后情緒越來越激動。他一把奪過學生的手機。
“你好，我是一戒的老師。你是他媽媽吧？”
對面沒有察覺到說話人已經(jīng)換了，還在說些不堪入耳的話。唐生辨認了一下，聽對方的聲音，怕不是喝醉了。
還是爛醉如泥的那種。
“一戒我?guī)ё吡?，明晚回家。等會兒會發(fā)短信給你，你酒醒了看看。就這樣?！?p> 他直接掛斷電話，把手機丟給還在發(fā)愣的朱一戒。
“走吧，吃飯去?！?p> 唐生沒有多問，自己先一步走到路邊，準備奢侈一把，打車回家。
“老師，我得回家……”
“回什么回？回去接著挨打嗎？”這個時間點，路上的出租車比較多，唐生很容易就攔住了一輛。
他打開車門之前，看著站在原地的朱一戒，靜靜地說：“你身上那些傷，不全是這伙人打出來的吧？”
剛才驗傷的時候，唐生老早就發(fā)現(xiàn)學生身上的傷疤很奇怪。沒有他想象的刀類劃出來的傷口，反倒是抓痕很多，煙頭燙出來的傷疤也有不少。
那位叫方明謙的年輕警察敏銳地感覺到了什么，問朱一戒是不是遭受過家庭暴力。但朱一戒只是搖頭否認，說這些都是他自己弄出來的。
方明謙也沒辦法，只能把唐生單獨叫出來，讓他多關注自己的學生。經(jīng)過詢問，他也知道唐生和朱一戒是師生關系了。
出租車司機在催兩人上車。唐生看著呆在原地的犟小孩，嘆了口氣。
“好吧。本來我晚餐打算做菌菇肥牛鍋、照燒雞腿飯，還有鮮榨的蘋果汁和昨天做的椰子糕，看來這些你都錯過了。錯過就錯過吧，反正我也……”
唐生再一回神，學生已經(jīng)神不知鬼不覺地坐上車了。
甚至還在催他。
“唐老師，怎么還不走？司機師傅都等著急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