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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曲城

第九章:象生(九)

槐曲城 芒士一果 2764 2019-10-16 06:00:00

  自柳輕輕遇到白象時,他便一直有個奇怪的毛病。

  性子孤僻,易急易燥,這脾氣就像炮仗一樣,一點就燃。

  嚴重的時候,整個人就像瘋了一樣,不認得旁人,有時還會誤傷柳輕輕母子。

  有時,不忍他們受苦,便將自己綁在院中的柱子上,病情不穩(wěn),嚎上一天一夜也是經(jīng)常的事。

  他們尋遍了整個青川的大夫,病情總算在近幾年有了好轉(zhuǎn)。

  這樣平淡的日子沒有持續(xù)多久,某天,這間鄉(xiāng)間小屋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未時,太陽還高高掛在西南,夜里剛剛下了一場大雨,林子中飄著濕茵茵的水氣,柳樹枝頭垂著幾滴水珠,郁郁蔥蔥遮住了炎熱。

  柳輕輕坐在小小的院中,縫著阿度破洞的衣裳。

  院門的籬笆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她以為是出去捉魚的白象和阿度,頭也未抬,輕笑著問道:“怎么這就回來了?”

  直到一根沾滿污漬的木杖落入她眼下。

  來人佝僂腰身,饞著木杖,衣衫襤褸,散發(fā)出了酸腐的味道。

  那人惡狠狠道:“賤人,你還要逃去哪里?”

  柳輕輕:“張、張夫人!”

  “啪嘰”一聲,柳輕輕手中的衣裳落到了地上,張夫人手中的木杖重重打在她的臉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紅印。

  張夫人:“我們家老爺因你而死,你卻在這和野男人逍遙快活!那雜種也活的好好的!我張家卻自此家道中落,淪落到街上要飯,今日,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們的老巢,定要你們?yōu)槲壹依蠣斉阍?!?p>  方圓十余里,僅這一間院中住有人家,柳輕輕的呼救聲盡數(shù)埋沒在了綠葉芳草間。

  張夫人雙目怒瞪,嘴唇因憤怒而扭曲成一團,她邊說著邊從懷里掏出一把長刀,直直刺了下來……

  傍晚,白象二人氣喘吁吁的歸來,將手中的木桶重重向地面一放,喊道:“輕輕,我們捉了好多魚!今晚有口福了??!”

  小屋四周靜悄悄的,白象把一只跳出的魚重新扔了回去,對阿度道:“你阿娘在睡覺嗎?快去看看,真睡著了,就別叫起來了,等我煮好飯給她一個驚喜。”

  然后,他轉(zhuǎn)身將魚倒進了院中的一只大盆中,準備換上新水,木桶沉到水里,再抬起來,卻見本是清澈的水中飄著一層渾濁的若有若無的褐紅色液體。

  阿度歡騰的小步子已經(jīng)跑進了里屋,嘴里輕聲細語的嘀嘀咕咕:“阿娘阿娘阿娘阿娘——啊,阿娘!”

  白象還未來得及細想,阿度的呼叫已經(jīng)傳了出來,他急忙丟下了手里的東西,沉重的木桶重新墜進了漆黑的井口中。

  張夫人藏在里屋中,聽到有人進來,慌里慌張的舉刀刺了過去,阿杜躲閃不及,正中小腿。

  張夫人見是個孩子,一時有些發(fā)怵,手里的刀卻片刻不停刺下去,被趕來的白象一腳踢開,將她的手腕死死踩在了腳下,另一拳重重打在了她臉上。

  “你是誰!輕輕呢!”

  張夫人口中積滿了淤血,痛苦不堪,“那個賤人?她不得好死!”

  白象胸口莫名涌上一陣邪火,燒得他整張臉漲紅,眼球緊縮,面部肌肉猙獰起來,單臂掐住張夫人的脖頸,將她整個肥噠噠的身體舉了起來

  “我問——輕輕在哪?”他的聲音顫抖著,嘶啞又陰沉,手上動作又是緊了幾分,張夫人兩眼一翻,幾乎就要暈死過去。

  可她還是呲牙瘋笑著,尖著嗓音:“白象!你害我全家好慘!我今日就要在這里了結你們這對狗男女!你還想著見那個賤人,哈哈哈——已經(jīng)晚了,她早就死了!”

  白象五指一擰,只聽她肥碩的脖間傳來嘎吱一聲,張夫人兩眼一翻,口中血沫不斷涌出,染紅了白象的袖口,他將手中的人用力向地面扔去,砸碎了一張四方小桌,張夫人撲騰幾聲,慢慢沒了動靜。

  阿度小小的身體縮在門口,小腿上的傷不深,卻也讓他疼痛難耐,他眼見著平日里和和善善的染叔叔,眨眼間便掐死了一個人。

  他高大的身軀背對著阿度,身上的麻布衣還是柳輕輕親手縫制的,渾身的氣場卻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阿度張了張口,最終什么都沒說出來。

  白象沖到院子里,將柴堆旁的鐮刀抽了出來,張夫人的尸體被他鋪在院中,手起刀落,甚是熟練的砍了起來,阿度趴在窗口,看見往日收拾的溫馨干凈的小院此刻已是鮮血橫飛。

  毫無生氣的尸體里肥膩膩的脂肪流了一地,白象衣前已是被血染濕,濕噠噠的隨著動作起伏,鼻間重重抽搐著,貪婪的吸取鮮血的氣味,雙目泛紅,毫無光彩,已是喪失了理智。

  小窗邊的人影隱了下去,阿度輕手輕腳的離開窗邊,捂住自己的嘴巴,顫顫巍巍縮在了柜子里。

  ……

  白象最后在漆黑的深夜醒來,他抬眼看了看四周,腥臭的血腥味久久揮散不去,林子中只有這一間小屋。

  這些年他將柳輕輕藏得好好的,也從未出過什么差錯,他想的太簡單了,本不至于落到今天這一步的……

  他渾身沾滿了澀澀的血塊,走到井邊,摸黑打水,水桶已經(jīng)沉到了井底,繩索軟趴趴的掛在井邊,四周靜悄悄的,只剩下白象越來越沉重的呼吸聲,和躁動不安的井水聲。

  一股莫名的不安和慌亂充斥著他的大腦,一時間,深思紊亂。

  滿滿的水抬了上來,他伸手探了探,什么都沒有,只有濃濃的腥銹味,他匆匆倒凈,又再次沒入井中。

  這一次,卻卡住了,此時白象,淚水已經(jīng)淌濕了整張臉。

  水桶沉甸甸的運了上來,白象顫巍巍的摸了過去,在皎潔的月光下,隱隱看到了青色的影子,是今日柳輕輕的衣裳,他的心一下子墜入谷底,也不顧身上的臟污,將柳輕輕抱了下來,雙腿撲通跪倒在地,手指慌里慌張的在身上所剩無幾的干凈處擦了擦。

  便才上手溫柔的撫探她的臉——細巧的眉形,緊閉的、卻有彎彎睫毛的眼睛,小小的鼻子,還有豐滿的唇。

  白象“哇”的一生,像小孩子一樣,緊緊抱著她冰冷的尸身大哭起來。

  好像是很多年前,他麻木的走進家中,看到染夫人僵硬的尸身躺在了草席上,那時他年少,不懂母親為何自盡,以為是自己胡鬧,拖累了母親,鼻涕一把淚一把的說著“對不起”。

  正如此時,他已長成壯年,卻也不懂柳輕輕為何會死,明明無辜如她,卻白白因為他的錯誤永遠合上了眼,而他還是一如往年,總也保護不了身邊人。

  他哭啞了嗓子,對著柳輕輕一遍遍的說道:“對不起對不起……”

  不知到了何時,較白的月亮被一朵灰色的云擋住了,白象木然在原地,彷徨無措,井邊的幾條魚艱難翻動著身子,他看著看著,忽然想到了阿度。

  阿度如死寂一般窩在擁擠的柜中,傷口也已發(fā)炎了,起了燒,嘴唇發(fā)白。

  白象緊張的探了探他的鼻息,只剩下了微微弱弱的一絲。

  他便像發(fā)癲了一般,抱著阿度,奔向了鎮(zhèn)上,強硬破開了一家醫(yī)館的門。

  等阿度再醒來時,便看到白象一臉冷漠的坐在床邊,醫(yī)館大夫正哆哆嗦嗦的站在一旁,大氣不敢外出。

  阿度攥緊了背角,驚恐的看著他沾滿鮮血的外衣,白象的眼里滿是絕望,哽咽問道:“阿度,你、你可都看到了?”

  面前的小少年死死咬著嘴唇,眼中留下恐懼的淚水。

  他了然,悲戚的笑了,自言自語道:“是我是我、是我做錯了,這就是我的報應、報應……”

  白象將身上全部積蓄賠給了醫(yī)館,帶著不能走動的阿度回到那片林子,蒙上了他的眼,自己將柳輕輕的尸體埋在了他們的一畝三分地里。

  然后,回到小屋,將那些滿目荒唐,一把火燒了干凈。

  臨走前,阿度縮在他的背上,聽見他啞著嗓音說了一句:“對不起?!?p>  他們兩個走走轉(zhuǎn)轉(zhuǎn)去了很多地方,卻再也不敢在一處呆的太久,阿度雖然害怕白象,但他也是自己唯一的親人,只是白象自此消沉了許多,終日處在自己的世界里,對阿度除了供他吃喝治病,便再也沒有其余的關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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