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石場如期開工，香案上供上一個豬頭已祭祀神靈用，寓意求神靈保佑一年平安，祭祀完畢后弄上一桌酒席請工人吃酒稱為開工酒，很多企業(yè)和個體工商戶過完新年都會來上一手，風俗如此，求個吉利。
開工酒席上李二狗頻頻給曹禿子敬酒，說一些感謝多年照顧之類的話，曹禿子也客套寒暄著說一些好好跟著他干，不會虧待兄弟之類的話。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一些不喝酒的工友已經(jīng)吃飽飯離席，李二狗讓我給曹禿子敬一杯酒，敬完酒后，二狗像曹禿子介紹起我的情況和希望我能留下來工作的事，明白來意后曹禿子有些猶豫，話里話外是不愿意收留的意思，一來他一遠房親戚找上他母親，希望能來石場工作，二來覺得我年紀大小干不來石場的體力活，即使能干，年輕人不定性，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走了，所以石場這種地方更愿意招一些年紀偏大，有家庭的人，穩(wěn)定一些，不會像年輕人一樣耐不住性子，二狗說了半天求情的話，并再三保證我不會做幾天就跑，曹禿子依舊沒有松口的意思。
二狗站起身來有些氣憤向曹禿子吼道：
“曹禿子，有些情急喊出了老板的綽號，老張哥去年走的時候說，今年不回來了，你讓我們帶點老鄉(xiāng)來上班，我們從家里出發(fā)時候也給你打了電話，你答應了，我才帶人過來的，你現(xiàn)在不收了我咋給人交代，”
見二狗大喊大叫還當面喊出他綽號，曹禿子有些不悅道：
“我也沒想到你能找這么一個楞頭青呀”
“再說我母親都開口了，我能不答應嗎？你能體諒一下老哥不？”
“我體諒不了，曹禿子我告訴你，我把人從幾千里大路帶來，你說不要就不要了，我咋跟他家人交代”
“曹禿子，今天你不留他，我也不干，他走我走，他留我留，你看著辦吧”
二狗確實生氣了，一方面他覺得對不起外婆，不好給外婆交差，另外一方面覺得自己沒有面子。
謝大姐見氣氛凝固，逐跑出來打圓場，讓二狗帶上我先回公棚，她勸勸老板收下我，二狗本不愿意走，希望曹禿子給他答案，我拉了拉二狗的袖子，二狗會意，和我一起到公棚等謝大姐幫忙勸曹禿子，說大不了帶著我找其它做事去，有勞力不怕找不到工作。
一小時后謝大姐來到公棚，把二狗單獨喊了出去，二狗回來后，我問二狗怎么樣了，二狗沒有說話，意思明了，最終還是不愿意留下我，二狗坐在公棚床沿上雙手扣著頭發(fā)，似乎在用力思考著什么？半響后開口道：
“你自己去找工作怎么樣？”
“沒問題，我明天就自己去找工作，不一定馬上能找到，可能要在你這里多睡幾晚”
從二狗進來聞見二狗身上有謝大姐的香水味，我就能猜到二狗是走不了，沒必要咄咄逼人，別指望一個用下半身思考的人講義氣。
“沒事，沒事，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二狗松了口氣急切保證
“不用，幾天就好”
真不太愿意和二狗有太多交流，薄情的女人和寡義的男人這個社會太常見了
這一夜想了很多，必須找到一份工作，包吃包住那種，青山石場可不會讓你長期呆下去，二狗也靠不住的，很有可能謝大姐一個眼神二狗直接就把我攆出去都是有可能的，那時候舉目無親，身上又沒有錢，那就真的只能去要飯了。
青山石場離市區(qū)有十幾公里之遠，從火車站一路過來的燈紅酒綠都和這里無關，雖然有些失落不能留在這里工作，畢竟一個月能賺兩千塊錢，家里太需要錢了，但也有些期待外面的世界，指不定就能干出一番啥大事業(yè)來。
青山石場是一眼能看完一輩子的地方，我絕對不想如李二狗之流一樣，一輩子抽最次的煙，睡最老的女人，曹禿子確實是一個精明的商人，獎金制度讓工人們互相競爭不能抱團，為他賺取利益，留下李二狗這種有實力的人給兩個班長壓力，誰懈怠都有被換掉的可能性，安排謝大姐來上班一方面激化競爭關系，一方面消耗工人們的錢包，曹禿子很明白自己這里的工作環(huán)境，不是沒錢誰也不愿意多留，一個月兩天的休息時間，完全不能解除一個月寂寞，濃妝艷抹，花枝招展的謝大姐刺激著石場雄性的荷爾蒙，以至于大部分工資都進了謝大姐的腰包，拿回家的工資也堪堪只夠開銷，來年又繼續(xù)來石場干活，如此循環(huán)，所以曹禿子不愿意招年輕人，沒有那個年輕愿意把大半工資花在一個四五十歲女人的肚皮上，存夠了錢，也就是他離開的時候了。
記得第一次見李二狗是在外婆家，熏白的襯衣把二狗拉低了不小歲數(shù)，離子風衣，黑色大頭皮鞋更顯風騷，一副八九十年代成功人士模樣，一些在風光事跡一一抖落出來，令人向往，如何智斗警察，如何放浪不羈，給人描繪了一副有血有肉江湖傳奇人物風景畫。
吹牛分兩種，一種是把別人做的事當成自己做的事顯擺出來，用于向別人表達出自己的能力，這一種屬于不要臉，另一種就是把想象中的自己吹噓出來，這一種行為很多人都干過，有些人會為了自己當初吹下的牛逼去奮斗，實現(xiàn)它，有些人就會一直活在想象中，李二狗無疑屬于第二種，也許他也嘗試過為了自己吹下的牛逼去奮斗，可現(xiàn)實是，劣質(zhì)香煙和發(fā)廊女的溫柔抹滅了他的一腔山河。
后來想起二狗時，有一個畫面揮之不去，天色剛剛蒙蒙亮，太陽剛剛露出一點頭，找到工作后向二狗道別，二狗執(zhí)意要送我去車站，公交車站旁邊二狗囑咐一個人在那邊要小心些，不要太相信別人，有什么事記得來找他，別的幫不了，回家的車費他會隨時給我，從包里摸出明顯放了很久，有些破的一百塊錢，剛想硬氣一點拒絕，二狗把錢直接塞進我口袋，“留點錢在身上，應急”
李二狗屬于那種沒能力的好人，被逼急了也許能干出些出格的事，但殺人不犯法他也絕對不敢殺人的那種，
車來了，二狗對我揮手道別，沒有江湖，沒有兄弟，沒有那婀娜多姿的女人，只有汗水淚水和被劣質(zhì)香煙熏黃的牙齒咧起嘴的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