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內(nèi)心是知道的。
我從來沒有想要跟蘇夏結(jié)仇。她曾經(jīng)是有蘇公主,如今淪落有施,本身就已經(jīng)夠悲慘了。說起來也足夠讓人掬一把辛酸淚。設身處地的想一下,她若是想點兒法子害我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何況我從來就沒有將她真正的當成姐姐一回,她設計想要讓我死,我設計讓她上了酋長哥哥的床。
可這樣一來,不是我欠她的更多嗎?那為什么我還要在宴會上如此害她呢?還遂了阿秋的意,將另一個女人卷進這場戰(zhàn)爭里面。有施宮已經(jīng)夠亂了,為什么……
真是越想越頭痛,我瞇起眼看月神像,她俯視著我,眼里的憐惜和悲憫那樣明顯。
不知道是誰在我耳邊幽幽嘆一聲:“你知道為什么你會討厭一個人嗎?”
我一驚,其實我并不討厭蘇夏。我只是……只是想要弄死她而已。
可是怎么也說不出話來,有一個明麗的聲音已經(jīng)代替了我回答:“討厭就是討厭,哪有那么多為什么。我又不愛看書的,尤其是那種《十萬個為什么》,不過我真的很不喜歡她……”
“你整天只想著玩!你好生想想吧!不過我看你也沒有那個腦子,你這個笨蛋!所有的人都有七情六欲,你討厭一個人是因為她身上正好有你身上所有的缺點,再那個人身上又被無限放大了,這才會有了所謂的討厭……其實討厭一個人是相互的,你不喜歡她,她自然也討厭你了!”
“那有什么關(guān)系呢,”那個輕靈的少女的聲音依舊笑嘻嘻的,像是有什么令她十分開心的事情,“我只要知道,我喜歡你就夠了。”
是誰在說話?為什么又覺得心口那么疼,一跳一跳的,順著血液流向全身,連每一個細胞都開始痙攣。
好疼……
額頭上是什么東西滾落下來……似乎連呼吸也不順暢,我想要掙脫這種狀況,卻連動也動不了半分。
“公主……公主!”
是誰在喊我?
“阿喜,快醒醒,該起床了,今兒還得登記去呢!你可不能睡!”
“公主快醒醒!”
似有兩股大力拉扯著我,力氣之大幾乎要將我一個人劈成兩半。左右去不得,只覺得四肢百骸更疼了。連皮肉都不像是自己的。
“鐺”一聲,是什么重物落地的聲音。我猛地睜開眼,一張幾近扭曲的臉幾乎要貼在我的臉上。
“干什么呢你,壓死我了。”我艱難的開口,卻似咬牙切齒:“阿秋?!?p> 她一驚,這才醒悟過來,立刻坐直了身子:“公主,您這是怎么啦?奴婢叫你半天也不見有回應,真是嚇死奴婢了……”
她說著話,拾起掉在地上的暖爐放到我手邊,又問我:“公主您為什么倒在地上?”
我一看,可不是!怪不得周圍一切東西都扭曲起來,原來是自己所處的位置不對。我立刻準備爬起來,可是無論怎么使力也動不了,身子真的不像是屬于自己的。
終于想起來,這身子原本就不是我的。我不過是一縷孤魂,悄悄地霸了這幾千年前的公主的身子已經(jīng)是逆天,又那樣陷害蘇夏,早晚會有報應的。
月神身上的衣服色彩濃烈奔放,她的眼依舊盯著我。
冷冷的,一點感情色彩也沒有。
我生生打一個寒顫,我如今此番作為,連月神也看不下去了嗎?
“阿秋,快,快扶我起來?!甭曇衾餄M是我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的驚惶,我連連對這個女孩下命令:“快,我要坐起來,你給我拿兩個暖爐來,順便,我還要一杯茶,就是你那天在宮門外摘的那種黃色的馨口的梅花,多放花朵,我不要茶葉?!?p> 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這是為了什么,仿佛到手的東西即將失去,從里到外都透出我的害怕。
從無到有,那是一個極其緩慢的過程。一夜暴富并不是什么好事——那不過是老天爺無聊了,想把你弄來玩一玩,給你一點兒錢財或者權(quán)勢,看你會變成什么樣子。若是它不高興了,準備收回了,又提前告訴你一聲必須回到以前窮困潦倒的日子里去——沒有任何一個人會覺得開心的。所以要在老天爺收回之前,我要將這筆財富用自己所能知曉的最大的揮霍方式揮霍出去。
可是阿秋并沒有什么意外,她先將我扶正了,給我找來兩個大大的軟棉靠枕讓我靠著,拿來暖爐,又端一杯茶到我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做得那樣自然。
“阿秋,”我喊她,連聲音都是綿軟無力的,“你等等?!?p> 她連頭都不回,“公主您現(xiàn)在即便是有吩咐奴婢也不聽了?!?p> 我一愣。
她接著說道:“公主的身子比有施所有的珠貝加起來還要貴重,如有個閃失那還能得了嗎?公主您且先歇著,奴婢這就去請大夫來?!?p> 我猛地拔高音量,“阿秋,你給我回來!”說話用力過猛,又害我大口大口喘息,這個阿秋!
她走到我面前,跪下來。眼皮垂下來看著地面上一點,手高舉過頭頂朝我行一個大禮:“公主!奴婢不知道您讓奴婢留下來是為了什么,可是您的身子耽誤不得!你是萬金之軀,怎么能有閃失!”
就連笑容也是疼的。
“你看我,你看到了什么?”我笑起來,一點一點的,從唇角開始蔓延笑意:“你看,我現(xiàn)在連動一下都不能,你走了我怎么辦?”
她明顯愣一下,然后緩緩伸出手來,試探著摸我的頭發(fā),手指一點一點的順著頭發(fā)滑下來,半是贊嘆半是懊惱:“公主,我入宮之前有一個母親,母親說,女孩子的頭發(fā)能體現(xiàn)性格,頭發(fā)硬的,多半性子倔。她說這話總愛嘆息,她同我說,‘阿秋,你該圓滑一些。’我就此盡力將身上的棱角一點一點在地上磨平,盡量讓自己成為一個滾石??墒枪?,奴婢曾經(jīng)跟你的性格一樣,所以奴婢現(xiàn)在不想讓您變得與我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