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較量
梁艷似乎看出了肖雅對朱梅和崔氏父子的影響力。吃過早飯便拎著一包東西來到肖雅住處。
“肖雅姐,這是定制的東阿阿膠,正宗黑驢皮熬制的。跟市面上的統(tǒng)貨完全不一樣的。嘗嘗。覺得好的話,以后我包了?!闭f話的語氣比昨天就多了些謙遜和誠懇。
肖雅接過精美的禮盒端詳著,“正宗驢皮阿膠,很難得了。市場上能買到牛皮豬皮的就很不錯了,先謝謝你了?!闭f著就讓座沏茶,自己也捧過一杯茶坐到梁艷對面,等著她挑開正題。
梁艷勾著頭沉思片刻,“肖雅,我相信你們這次來是向兩位崔師傅學習炮制的,青囊是不是打算進入飲片領域?!?p> 肖雅知道這是梁艷在試探她的真正動機,“是,而且是我不自量力,在牽頭做。”肖雅干脆一捅到底。
梁艷凝重的面容稍稍松弛下來,她最擔心的是肖雅此行的目標與自己發(fā)生沖突,如果那樣的話,按照目前的情況看來,她勝算的概率微乎其微?!靶ぱ沤?,潞黨對于管鮑的重要性我昨天反復強調(diào)了,一點也沒有夸張。希望你能幫幫我,我們不能沒有潞黨。我看得出你對朱梅還有崔師傅他們有著無法替代的影響力?!闭f這話時她注意觀察著肖雅的表情。
肖雅略一沉吟,“我跟朱梅雖然是好姐妹,也拜了老崔師傅為師,但對他們的內(nèi)政我不會干預也沒有能力干預的。他們這次調(diào)整供貨政策,真的跟我一點關系也沒有,青囊跟潞黨沒有業(yè)務往來。”肖雅望著梁艷眼光里滿是誠懇。
梁艷依然將信將疑,“其實這個價格全國市場也只有潞黨一家,管鮑收益良多,對于潞黨確實有欠公平??蓡栴}是這個時間節(jié)點,管鮑目前弦繃得太緊,稍有風吹草動就會崩斷?!痹捯衾餄M含著擔憂。
“可昨天老崔似乎也表現(xiàn)出非常為難,”
“是啊,”梁艷長嘆了口氣,“都要生存都要發(fā)展,誰也沒有義務犧牲自己去成全別人?!?p> 看來梁艷很明白也做好了思想準備,可能在價格問題上會無功而返,但她仍然在這樣惡劣的天氣趕過來,一定是預備了別的方案。只是她要選擇推出這個方案的時機和方式。她現(xiàn)在沒有主動說,肖雅自然也不好主動問。
“如果趙奶奶身體一時半會好不了,那潞黨該不會就由朱梅管事吧?”梁艷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問詢肖雅。
肖雅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卻沒有接話。
梁艷接著說道,“朱梅是聰明伶俐,但畢竟缺少經(jīng)歷經(jīng)驗,而且是學營銷的,——”說了一半停住了,但肖雅已明白她的意思。
“你會過來幫著管理嗎?”梁艷突然轉(zhuǎn)過頭望著肖雅,眼里放出異樣的光。
肖雅一愣,倒真沒有想到她會這樣問。這一問倒讓她想起了朱萍臨走時對肖雅的囑咐,讓她幫著照應廠子??磥砹浩G此刻不僅有了和朱萍那時一樣的擔憂,也產(chǎn)生了與朱萍一致的解決這個擔憂的可行方案。
這又是個難以回答的問題,因為朱萍的托付沒有個時間期限,恐怕連朱萍自己也無法預測。梁艷的意思顯然是指的長期行為,而任何事物一旦搭上長期便會發(fā)生難以預料的變化,而這正是梁艷的擔心所在。
肖雅思忖有頃,決定實話實說,“朱阿姨臨走時曾囑咐我,幫著點朱梅,看來我只有勉力為之了。”
梁艷又長嘆一聲,接著說道,“既是這樣,你在潞黨就會擁有相當?shù)脑捳Z權(quán)。以你站在潞黨的角度來看,你會考慮接下來與管鮑怎樣合作呢?”梁艷緊追不舍。
“我說過,我只是幫忙而不是接手管理,這個決策我不會替他們做?!毙ぱ呕卮鸬酶纱嗬洹?p> “如果朱阿姨長期不能脫身,青囊會不會接手潞黨?”梁艷又一個突然襲擊。
這次肖雅出乎梁艷的想像,反應奇快,“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管鮑要有這樣的想法我也不會奇怪?!奔热贿@個深埋在心底的念想被梁艷倒騰了出來,肖雅索性披掛上陣毫不猶豫地迎了上去,并順帶著也把她從掩體里拽了出來,讓她的動機彰露無遺。
至此,雙方底牌已然亮出,兩雙眼睛互相對望著,目光在空中轟然相撞。
盡管梁艷一到長治看到肖雅的第一眼心頭便浮上一片陰云,但始終還存著一絲僥幸,她不相信管鮑的命運如此不濟,蟄伏了十多年剛逮著個機會想要鯤鵬展翅,一飛沖天,沒想到剛欲振翅便風雨雷電交加上陣。先是江蘇以超低價中標后,后續(xù)各省招標明確規(guī)定采集已中標省份價格為基準,只能低不能高于基準價格,這逼使管鮑在后續(xù)投標中,價格只能永遠被壓在江蘇以下,江蘇的價格成了勒在管鮑脖子上的一條繩索。管鮑想要持續(xù)經(jīng)營下去,成本管控便成了生死魔咒。接著是五個省的集中供貨,由于以往管鮑在各省只啟動了少數(shù)局部市場,沒有健全全省配送網(wǎng)絡,現(xiàn)在五個省一哄而上,整個供應鏈便陷入緊張混亂。同樣壓力巨大的是產(chǎn)能,一下子放大了近十倍的供貨,車間里所有生產(chǎn)線全天候運轉(zhuǎn),也是捉襟見肘。更要命的是一下子招進的大量新員工由于來不及做系統(tǒng)規(guī)范的培訓,短期突訓后倉促上崗,導致失誤連連,差錯頻發(fā)。管理層面同樣顯示出了短臂失能,力不從心??傊麄€公司目前就是小牛拉大車,病漢負重輜。就在這滿弓急弦,隨時都可能拉斷的關鍵時刻,占了管鮑藥材供應份額三分之一強的長治潞黨突然要提高供貨價格,而且目標直指市場價,這相當于比以往增加了三分之一的成本,管鮑立即感到了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飄飄忽忽從天而降了。
剛由總經(jīng)理助理升任副總經(jīng)理負責供應鏈管理的梁艷,甫一接到通知,一股涼氣由腳心嗖嗖地直竄上心頭。沒有任何猶豫,幾乎是條件反射,她拉起行李箱便在肆虐的風雪中直撲太行山下的長治潞黨。
眼前的形勢不能用不樂觀來表達,簡直就是糟透了。老當家的趙婷婷病了,現(xiàn)當家的朱萍跑了,剩下的朱梅,還有新近成了股東的二崔誰也不當家,又誰都要吱聲氣。再加上來自對立陣營的肖雅,此刻正虎視眈眈地蹲伏在身邊,隨時準備發(fā)動她致命的一撲。
雖然房間的暖氣已經(jīng)煨紅了她的雙頰,心里還是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她捧起茶杯,讓茶水的溫度緩解她雙手的寒涼。她微微移動下腳步,挪了挪身子,嘴巴動了動,卻沒有發(fā)出聲音。
這時曹無難敲門進來,寒暄過后對肖雅說,“我剛才溜達了一圈,發(fā)現(xiàn)了兩個比較大的問題,跟兩位崔師傅交換了一下意見,他們決定自己內(nèi)部停工整改幾天。我下午就回西安了,肖總有沒有什么指示?”曹無難一付公干口氣。
“多到飲片廠看看,隨時聯(lián)系?!毙ぱ诺芍髁恋难劬ν軣o難,目光里閃爍著難以捉摸的含義。
曹無難會心地一笑點點頭,跟梁艷道個別轉(zhuǎn)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