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暗流涌動
大家一個愕然,面面相覷著不知所措。
梁艷挺胸含背,目光如熾,見一喝之下,威勢立現(xiàn)。便接著拿腔拿調(diào)地又重復(fù)了一遍,“鮑——叔——牙,何在!”
所有眼光由驚愕變成了驚疑齊齊地射向梁艷??礌顩r不像是喝多了的樣子,肖雅思忖著:該不會像沈竹風(fēng)一樣,又要發(fā)表一通管鮑的生意理念吧。
“鮑叔牙,是我們管鮑里面那個鮑;還有個管,是管仲。鮑叔牙與管仲合做生意,鮑叔牙出錢管仲出力,管仲愛占便宜總是多拿點利潤,”說著她望望崔氏父子,望望朱梅,目光又在其他人臉上掃過,接著說道:“但鮑叔牙不計較,說:管仲家境貧寒,自己家底殷實,他多拿點是應(yīng)該的?!闭f著端起杯隨著目光的移動對著大家劃了一道弧線,又點了點頭,這是邀約大家一起走一個,眾人會意地端起酒杯跟著她喝下了這依然充滿了疑問的酒。
“后來齊王要以鮑叔牙為相,鮑叔牙卻推薦了管仲,說這個人才是大大的相才。管鮑相交成為千古佳話。”梁艷話音未落伸手又端起酒杯,擎到半空若有所思地又放了下來?!肮荃U藥業(yè)就是推崇管仲鮑叔牙的商業(yè)合作精神,才冠名管鮑的??墒窃诟狐h的合作中,卻讓潞黨做了鮑叔牙,更為滑稽的是我還頂風(fēng)冒雪不遠(yuǎn)千里趕過來,趕過來要你們繼續(xù)做下去,做永遠(yuǎn)的鮑叔牙。”梁艷臉上已帶著深深的愧色,“我好丟人!”話剛出口,倏然舉杯一飲而盡,“這杯我自罰!”
這一番極其誠懇的表述,聲情并茂,感人至深。所有人都不禁為之動容,但又找不出合適的話語來以示安慰。
坐中崔長貴年齡最長,他似乎有點受不了晚輩如此的自責(zé)和內(nèi)疚,一副慈祥和疼愛的表情浮上了面孔,“那個啥,梁總。這不怨你,生意嘛,是兩家公司的事,你可別急壞了身子。慢慢來吧,朱梅剛才也說了,等董事長她們回來再商量,??!”
“謝謝崔總,這兒您最年長,我再敬您一個?!绷浩G眼中閃著光,嘴巴一咧又喝了一杯。
崔來福一直不動聲色地喝著酒,總共講了不到三句話,梁艷敬酒也只是咧下嘴,一聲不吭地喝完,放下杯就緊著吃菜。他心里明白,提價是自己挑起的,盡管讓梁艷這樣的客戶不爽,但自己沒有做錯,誰還不得為自己公司打算哪。他不懂梁艷剛才說的什么鮑叔牙,但意思是領(lǐng)會了,就是做生意要讓著別人??闪浩G剛才的一番表現(xiàn),和在這個酒席上故意拋出個老古董出來,他很不以為然,覺著梁艷是作秀,是別有用心。故而除了喝酒就是進(jìn)菜,誰的話茬也不搭。
另一個一反常態(tài)不置一言的人便是肖雅。從下午梁艷像翻牌似的變了臉開始,肖雅就靜靜地留意她的一言一行了,幾乎不用多想,肖雅就能肯定下午一定發(fā)生了某個特發(fā)事件,讓她獲得了某種特殊力量。她開始一改消極頹唐轉(zhuǎn)而積極進(jìn)取了。她剛才的一番表演就是利用道義上的讓步來博得別人的寬容和同情進(jìn)而達(dá)到換取實際利益的目的。崔長貴和朱梅就顯然已經(jīng)上了套,開始搖擺起來。不過事情應(yīng)該不會到此為止,因為梁艷心頭最痛的刺應(yīng)該是她肖雅。作為競爭對手在客戶提價的敏感時期,肖雅先梁艷一步出現(xiàn)在客戶身邊,而且關(guān)系親密又遠(yuǎn)勝出一籌,待梁艷趕到時,兩位當(dāng)家的主人又遠(yuǎn)走高飛,好像是故意避開了她,那么她就有理由懷疑這次提價跟肖雅密切相關(guān)。又加上管鮑近期連連中標(biāo),供貨吃緊,急需穩(wěn)定原材料供應(yīng)體系。這一系列的事項串聯(lián)起來便形成了一個邏輯鏈,指向了一個誰也不能不信的結(jié)論——肖雅在故意搗碎管鮑的供應(yīng)鏈。既然梁艷認(rèn)定了這一點,那就不可能不做出反應(yīng)。肖雅就在靜靜地等著她的反應(yīng)。
果然,梁艷一看朱梅和崔長貴都已著了道,入了她的甕,剩下就是花時間用文火慢慢地把他們燉熟了。于是她如電的目光轉(zhuǎn)而射向了肖雅。
“肖總,這次不期而遇,雖在意料之外卻也是情理之中?!绷浩G故意頓了頓,打量著肖雅的表情,見她不動聲色只是同樣如電的目光射向自己,心里便兀自一怵,但隨即又振作起精神,“上黨地區(qū)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兩千多年前的秦趙長平之戰(zhàn),就為了一個上黨。韓國想把上黨送給秦國,上黨的父母官卻把它獻(xiàn)給了趙國,于是秦趙兩國各舉全國之力爭奪上黨,趙國不敵退守長平,最終兩國在長平展開廝殺,趙國45萬大軍全軍覆沒,其中20余萬被秦將白起坑殺,秦軍也死傷過半?!毙ぱ怕牫隽肆浩G的弦外之音,淡淡一笑,“秦也好,趙也好,最后誰也沒得到。趙滅了,秦滅了,上黨還在,上黨還是上黨?!毙ぱ旁捯魟偮洌勒坡曧懫饸g聲雷動。
梁艷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精心準(zhǔn)備的一個借古喻今的典故,本意是欲敲山震虎,讓肖雅知難而退,不再對潞黨存有非分之想。可竟被她輕描淡寫反手一擊,明明自己射出的利箭卻倏然掉頭飛回牢牢地扎在了自己心頭。梁艷身子一顫,臉?biāo)⒌爻亮讼聛恚劬σ琅f大大地睜著望著肖雅,但卻變得空洞無光。她愣怔了半晌,說不出一個字,耳邊只聽到嘈雜的喧鬧聲和逐漸稀落的掌聲,仿佛從遙遠(yuǎn)的地方傳來。等到有人催她喝酒時,才一個激靈,醒了過來?!鞍?,我今天喝多了吧?!币宦曌猿埃瑒偠似鸬木票址帕讼聛?。
“酒不多,我看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贝迊砀=K于逮著機(jī)會用洪亮的聲音說了句自覺十分滿意的話。
“肖總,我專門敬你一杯,為了你剛才那句話,可撓著人癢癢了,夠舒服?!贝迊砀R猹q未盡,又在梁艷那傷口上撒了一把鹽。
梁艷回過頭瞟了他一眼,卻又露出無可奈何的神色,勾著頭,望著面前的酒杯,急想著擺脫窘境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