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江瀾打了一個哆嗦,眼睛圓瞪,氣鼓鼓的威脅道:“姑姑可不許嚇我。”俏生生的模樣中還帶了幾分可愛。
這么一打岔,江瀾倒也暫時忘了自己剛剛聽到的聲音,夾了一筷子菜,抬眼看見雪花又緩緩的落下了。
江瀾不由自主的伸出一只手來接雪花,看著雪花在自己掌心溶成水:“姑姑,下雪了?!?p> “小姐,天冷。”采衣將她伸出來的一只手細細的擦干手上的水珠,放回到披風里蓋好:“小姐的手都涼了,我去給小姐再取件衣服來。”說著,轉身離開亭子。
“誒,姑姑……”江瀾喊住她,采衣回頭了然笑道:“知道,要那件紅色的。”
江瀾笑了笑:“還是姑姑懂我。”
采衣剛走不久,江瀾剛剛聽到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又逐漸大了起來。江瀾眉頭一皺,手里暗自攥緊了劉璟從前送她的那把匕首,心里有些后悔自己怕被人打擾興致,將人都放到了前院,要是有些什么情況,她現在現在還真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江瀾神經緊繃,目光捕捉道墻邊一個黑影閃下,像她這邊過來。
江瀾腿折了之后不方便站起來,側身斜坐著,現在情況不明,她不能露怯,虛虛假假,還有可能能鎮(zhèn)住對方。
她聲音鎮(zhèn)定道:“誰?”
“是我?!逼踢^后,一道清冷中帶著幾分慵懶的磁性的嗓音響起,聽起來還有幾分勾人心弦。
“劉璟?”江瀾試探的問道。
人影向她走過來,形象逐漸清晰起來,劉璟低聲有重復了一句:“嗯,是我?!?p> 江瀾抽出一個蒲團給他,劉璟直接盤腿在她身邊坐下。江瀾聞到了他身上的酒氣,道:“你喝酒了?”
“嗯?!眲Z淡淡的嗯了一聲,見石桌上有酒,拿起桌上的酒杯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江瀾連忙阻止,卻是晚了一步:“誒,那酒杯……”
“怎么了?”劉璟放下酒杯,眼睛有幾分迷離的看著她。
“沒什么。”江瀾收了手,心里道:那酒杯是我剛剛用過的。
她不著痕跡的將桌子上酒杯撤下來,給劉璟倒了一杯水:“喝點水暖暖胃,你不能再喝酒了。”
劉璟聽話的接過水,乖乖的把水也喝光了。
拿衣服的采衣回來的時候剛好見到亭子里多了一個人的這一幕,由于距離遠,她以為江瀾被劫持了,張口就要喊人。
“姑姑,過來,別喊!”一道清冷的聲音率先響起,壓住了采衣馬上就要出來的呼救。采衣將聲音吞到肚子里,小心翼翼走近亭子。
走近了,心才放了下來,微不可查的舒了一口氣,語氣中還帶著幾分驚訝:“奴婢參見九殿下?!?p> 江瀾伸手接過她手上的衣服,害怕喝醉了的劉璟再說出什么不合規(guī)矩的話來,采衣聽到倒是沒什么,就怕把前院的丫鬟們也招過來,到時候她和劉璟,誰都不好解釋,于是低聲對采衣道:“姑姑,你先退下吧,我這里暫時不需要人。”
“是?!辈梢码m然有幾分遲疑,但還是聽了江瀾的吩咐,頓了頓,有幾分不放心腳步遲疑的離開了。
看到采衣走了,江瀾才舒了一口氣,目光重新看回用著她的筷子自若的吃著飯的劉璟,有些頭疼的揉了揉腦袋,接下來,該解決這個“麻煩”了。
好在劉璟雖然喝了酒,倒不至于醉的一塌糊涂,他神智還是清楚的。
江瀾吸了一口氣,盡量柔聲耐心的問道:“阿璟,今天不是小年夜,皇帝舅舅不是設了家宴嗎?你怎么跑我這來了?”
“我不受重視,離開沒什么人在意的?!眲Z不在意的道。
“你今天,心情不好?”江瀾試探的問道,話一出口,江瀾就有幾分后悔,自己不該這么問的,劉璟肯定不會理會她這個問題的。
片刻后,劉璟聲音有些悶悶的的低聲道:“嗯?!?p> “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除夕過后,我就要走了?!?p> “走?走去哪里?”江瀾一驚,追問道。
劉璟本想再喝杯酒,卻不想找不到杯子,只得作罷,淡淡的道:“去南方,蒼梧國發(fā)生叛亂,我奉旨前往平亂,初七就走。”
“這么急?不能過完了年再走嗎?”
劉璟搖了搖頭:“軍情不等人,我遲一日,可能就會有數以千計的百姓陷入戰(zhàn)火之中,他們也要過年啊。”
江瀾無話反駁,只得冷笑一聲,低聲憤憤道:“自古以來都是入了冬絕不作戰(zhàn),這蒼梧國,造反可真是會選時候。”
劉璟苦笑了一聲:“父皇撥給我一萬人馬,派我平亂,恐怕又是一場苦戰(zhàn)啊?!?p> 江瀾聽到他話的內容,震驚道:“什么?!一萬兵馬?據我所知,蒼梧國最起碼有十萬人口,這些人雖然不全是軍人,可蒼梧國尚武,民風剽悍,全民皆兵,一萬人馬怎么夠?”
越說著,江瀾越覺得有些坐不下去:“不行,太危險了,要不然換個將領出兵吧?!?p> 劉璟看她擔心的模樣,笑了笑,江瀾看到了,嗔怪道:“你還笑得出來?”
“擔心我?”劉璟揚眉問道,眼神深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帶了幾分期冀。
“你這不是廢話嗎?那么點人,我自然會擔心啊?!苯瓰憯德渌?。
劉璟笑了笑,拉住有幾分著急的江瀾,聲線低沉,緩聲安慰道:“相信我的能力?!?p> 頓了頓,看向亭外:“總要有人去的?!笔前?,他不去,可總要有人去的。
“朝廷今年在北狄用兵失利,又是年下,分不出再多兵力給我了?!?p> 江瀾被他勸服,雖然心里還有幾分憤然,面上還是恢復了平靜:“我聽聞南方濕熱多瘴氣,地形又崎嶇難行,你這一去,路上要多多小心啊?!?p> 想了想,還是有幾分不放心,摘下了脖子上的平安府遞給劉璟道:“給,這個是我從小就帶著的,一直沒摘下來過,希望它能保佑你此行平安順利。不過,我這是借給你的,我要你回來親手再還給我。”
劉璟一愣,隨即笑著接過了江瀾遞過來的平安符,十分珍惜的貼身放好:“好,我答應你?!?p> 江瀾見他答應了,略略松了一口氣,低頭嘆息道:“唉,可惜了,你今年見不到上元節(jié)的滿城明燈了?!?p> 劉璟一愣,看了看天色,勾唇笑道:“沒關系,明燈三千,我們現在也可以看?!?p> “現在?怎么看?”
“跟我來?!眲Z自信一笑,伸手抱過她,輕功施展,縱身到了虛谷堂最高的閣樓屋頂。落地之后,劉璟很自覺的改抱為扶,替江瀾清掃出一片干凈地方讓她坐下,溫和一笑:“剛剛得罪了?!痹捓餂]有半分覺得自己得罪了別人的意思。
“沒什么”江瀾搖了搖頭,不解道:“不過你帶我來這么高的地方做什么?”
劉璟沒有說話,朝下方向指了指:“看遠方?!?p> 江瀾這才定睛看向下面的街景。所謂站的高,看得遠,江瀾在樓頂上坐著,視野十分開闊,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給吸引住了。
此刻天色算不上多晚,又是小年夜,家家戶戶基本上都沒有歇息,還亮著燈。
從上面看上去,一盞盞的小小的燈蔓延向遠方,照亮了整個長安城,浩浩蕩蕩,波瀾壯闊。閃耀的燈光匯聚到一起,不同于上元節(jié)的花燈一般鮮艷耀眼,反倒帶了幾分樸實無華的意味,浩瀚的燈海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
江瀾眨了眨眼睛,道:“真美啊?!?p> 頓了頓,接著說道:“我今天才知道,長安城原來這么壯闊。”
劉璟看了看江瀾撲閃的雙眼,夜色中,她的眼里流轉著光華,竟是比天上的星星還要亮,劉璟不知不覺間竟然看癡了。
江瀾登上高處,心情都開朗了幾分:“你這一去,什么時候回來?”
“不知道”戴著幾分冷意的風從他們兩人身邊拂過,帶起了幾縷鬢邊碎發(fā):“什么時候平定了,什么時候回來吧?!?p> “阿瀾……”劉璟欲言又止:“倘若我一走便是一年半載的,再回來,你會不會忘了我?”平淡的語氣中摻雜了幾分小心翼翼的試探。
從小在宮里長大的他太熟悉人性了,再好的關系,長時間不聯系,也會淡了的,這就是所謂的物是人非吧,他怕他回來,皇宮還是那座皇宮,人還是那個人,但卻不再是那個愿意真心待他,笑著叫他“阿璟”的人了。這是他深宮里唯一的朋友和溫暖,他不想失去。
江瀾那燦若星辰眸子看了他良久,半晌笑道:“我還怕你去了軍中交了新的朋友忘了我這個老友呢?!?p> 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護身符還在你那里,我還等著你回來親手交給我呢,怎么敢忘了你?”
江瀾的手指無意間碰到了劉璟剛好側過來的臉,手指一顫,連忙撤回去。
劉璟感受到她手上的涼意,捏了捏她的手指,關切道:“怎么這么涼?”
江瀾身體一僵,笑了笑,不著痕跡的將手撤回來:“我天生體寒,冬日里就算是在屋子里手溫還是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