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像是掉入了深海。
她慢慢沉沒下去,四肢無力擺動,苦澀的海水肆意沖進她的肺部,海底的水藻如幽靈般舞動著,在深淵里發(fā)出了如在荊棘叢中絕望困獸般凄厲的慘叫聲??謶盅杆傺n白皮膚下無聲流動的冰藍色液體流入心臟。窒息的無助感纏住了她。
好了,就這樣吧。
她冷笑,放棄掙扎,任由身體上的痛苦撕裂著神經。
被無數(shù)人激情高昂歌頌過的大海,現(xiàn)在卻變成了一個龐大且張牙舞爪的嗜人怪物,興奮地將她拖入深淵。
她睜開酸痛的眼睛,隱約望見蒼穹之上,那微微翹起的嘴角,無情諷刺的嘲笑。
算了,已經不重要了。
既然這樣,她也不怕,樂意恭候。
等著隱藏的惡魔露出鋒利的爪牙,將她撕扯粉碎。
那股巨大的瀕臨死亡的痛苦將她從夢境中拽出。
季寒猛然驚醒,喘著粗氣,頭有些缺氧。
窗外是半輪冰冷的月,懸在夜空中,冷眼注視著她。她掀開被子,發(fā)覺自己手腳冰涼,眼睛隱隱作痛,眼角也莫名的一片冰涼。
“季寒,你以為你是誰啊?”
“哈哈,季寒,你現(xiàn)在連畜生都不如啊,你現(xiàn)在活著,真能心安理得嗎?午夜夢回時你不怕她來找你嗎?”
“季寒,你手上可是沾了人命啊,你想想蘇琪,想想她???”
“這么有本事你就去跳樓啊!演戲給誰看呢?”
她會啊,真的會啊。
對不起,蘇琪,我盡力了,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死寂的房間里響起一陣嘆息,季寒習慣性在床頭柜上摸索,拿起靜靜躺在上面的安眠藥盒,擰開后倒出一把,用純凈水吞咽下去。一杯水喝盡后,她覺著喉嚨里還有些堵,于是不耐煩地起身,光腳踏在地板上,木質的冰涼讓她心頭一緊,季舒下意識地攥緊手中的杯子,向飲水機走去。
純凈的液體無聲流入杯底,她這才想起,自己剛才的舉動完全沒有必要,只是稀里糊涂地習慣性做出的。
季寒無奈地放下杯子,什么也不做了,躺回了床上。
這幾年里,陪伴她的,只剩下了聲音。
她聽到針在表盤上原地踏步的聲音。
她聽到載滿游客與游子的火車響起鳴笛聲。
她聽到這個房間里回蕩著的,曾經的孤獨地憤怒,咆哮著輕嘆,悲傷地絕望。
夜的邊緣流淌出一絲蒼白,由漆黑如墨變成墨青色,然后一點一點被蒼白色渲染的有幾分蒼茫,在那深邃微白的布景下還零落散布著幾顆星星
將杯中的水一飲而盡后,季寒將窗簾都緊緊拉上。然后背對著窗戶開始收拾衣服。
她討厭黎明。與其說是討厭,倒不如說是懼怕。懼怕那輪廓的蒼穹邊際所升起的旭日,懼怕著著它所散發(fā)的光芒,懼怕自己的靈魂暴露在陽光之下,就像吸血鬼一樣,灰飛煙滅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屋里潮濕陰冷的氣息漸漸消散了。季寒抬眼看了一眼鐘表,
這世界,永別。計算著時間。
只剩二十分鐘了。
她莫名覺得好笑,看來剛才的夢不只是噩夢,也是預兆。但提前品嘗了一回在死亡邊緣游走的滋味并不好受,并且還會讓她產生恐懼,對于一個將死之人來說,這不算是個好事。
不如跳樓?
還是算了。這個念頭剛蹦出就被她否決。從天臺上跳下去,身體墜落到堅硬的水泥地上,死相難看不說,還得受到不少人的唏噓。死后不得安寧。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一番深思熟慮后,季寒穿好衣服,朝著被世人親切地稱為“母親”的大海出發(fā)。
在關上門的那一刻,她終于難得輕松地笑了。
這世界,永別。
他迅速速解開外袍甩在了一邊,跳入湖中。
“將軍!將軍!”
“來人哪!快救將軍哪!”
身后的呼救聲此起彼伏,被林守塵拋在身后。他屏住氣息,努力搜尋著那個身影,全力游去,終于摸索到了一塊衣角,緊緊攥住,一把拉入懷中,然后全力向上游。懷中的人很瘦,沒有掙扎,或許已經昏過去了。
林守塵咬緊牙,浮出了水面,然后向岸邊游去。岸邊,軍醫(yī)彭洛提著藥箱,冷眼看著林守塵,一旁的護衛(wèi)圍在岸邊,時刻準備接應林守塵。
林守塵將懷中的人舉起,待護衛(wèi)將其接應上岸后,彭洛蹲下,伸手將他拽了上去。
“你倒是有閑工夫。”彭洛惡狠狠地諷刺。
他沉著臉,不理會,只是有氣無力地交代道:“好好救她。我去換件衣裳?!?p> 彭洛嘆了一聲,也不再惡語相向,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夜晚的沙漠冰冷刺骨,仿佛一座巨大的冰窟。林守塵臉色蒼白,眼眶也微微凹陷了下去,隨意翻出了一聲墨藍錦衣?lián)Q上,拔腿就要走,卻又像想起了什么,從墻上扯了一件厚重的狐裘披在身上,箭步一般沖了出去。
駐營地里一片死寂,只剩下禁軍巡綽時穩(wěn)重的腳步聲。
帳門被人掀開,林守塵沖進來,看著彭洛與床榻上的那個小小的人影。
“她無妨,如何處置,你來定奪。”彭洛合上藥箱,轉身離開,與林守塵擦肩而過時,低聲道:“路程還遠,兇多吉少,你慎重些?!?p> “......我心里有數(shù),不早了,你去歇息吧?!?p> 帳門被人拉起,又放下,傳進了幾陣凜冽的寒風。
床榻上的人歪著腦袋,模模糊糊地睜開眼睛,臉色依舊煞白。林守塵這才看清,這個小水鬼一樣的人竟是個姑娘,且瞧起來也不過十六七。
他凝視著那雙漆黑懵懂的眼睛,皺了皺眉,開口道:“你是何人?又何故在此?”
小水鬼微微張了嘴,卻沒出聲。
他默默地握緊了腰間別著的佩劍,將方才所問的話又重復了一遍。
終于,小水鬼出了聲,嗓音沙啞,幾乎微不可聞:“這是哪兒......?”
見她如此弱不禁風的模樣,林守塵稍稍松了口氣,手依舊攥著劍柄,答道:“軍營。”
“哈......”她像是自嘲地笑了笑,扭過頭去。
林守塵覺得這個人反應實在太過不尋常,又質問道:“為何出現(xiàn)在此?”
她默了片刻,轉過頭道:“自殺而已,我也不知道?!?p> “為何尋死?”他蹙眉。
她又不出聲了。-
林守塵見她如此,也不愿多問,解下了狐裘蓋在她的身上,欲要轉身離開,她卻忽然抬起手,拉住林守塵的衣角,力氣很弱,只需輕輕一甩便可掙脫,他卻耐下心來,站原地不動了。
“你能......先不要走嗎?”
本想回絕,奈何瞧見她那凍得青白的臉,他心下一軟,嘆道:“好?!?p> 她緩緩松開了手,無力地垂下。
一旁的燭影晃了一晃,林守塵守在床邊,取下腰間的水袋遞給她。她輕輕搖了搖頭,不想喝,于是他又收了回來,扶著額,思索接下來的進程。
夜色凝重凄然,又是一陣冷風刮過。林守塵站起身,朝帳外走去。
他掀起帳門,望向遠方的一輪孤月,聽到身后傳來動靜,一回頭,卻正迎上她那一雙漆黑潮濕的眸子,直直的盯著我,烏發(fā)披散。
“怎么起身了?”他輕聲呵斥道。
她無辜地指了指身上濕透了的奇裝異服,“冷。”
“我去尋一身衣裳來,你先回去?!?p> “.......”
“不會太久?!?p> “我要跟你一起?!?p> “什么?”
“我。”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林守塵,“跟你一起?!?p> “你害怕?”
“嗯?!彼荒樚谷?,“這兒都是我不認識的人,我當然怕。”
“......”
她如此坦白,倒叫林守塵無話可說了。他嘆口氣,還是將她推回了帳里。
“外面風冷,會吹出病來。莫慌,我去去便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