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凝雨殿密談
凝雨殿中一片靜謐。
“嘉祥”“嘉祺”守在殿門口,“沉魚”在外間候著,“褚嬤嬤”坐在床榻邊陪著“太長公主”說話。
“娘,您說白師弟真的會來嗎?”百里云帆問。
“會的。”
陶新月?lián)嶂畠旱氖?,驀然用力,“阿允,你還放不下白常明嗎?”
百里云帆神色有一瞬間的不自然,然后雙眸驟冷,“怎么可能?女兒只是氣不過?!?p> 陶新月輕嘆,“那便好?!?p> 大業(yè)未成,不該為情所困。
“阿允……”陶新月輕輕撫著女兒的手。
“別為你爹記恨娘……娘要顧著你,就顧不上你爹了……等以后,等你長命百歲、兒孫滿堂……你就懂了……”
又是這樣的話!
各方輿論、各種壓力,這半年,百里云帆都快被逼得喘不過氣了,當下臉又臭了,“娘……”
她娘馬上順著她,“好,不說了,娘不說了……也快了,就快了……”
剛說快,殿外的就來了。
“呀,大雅姐姐,您怎么過來了?”是“嘉祥”的聲音。
“大雅姐姐快請進來?!狈蠲卦谕忾g的“沉魚”迎了上去。
“娘娘命我給殿下送香熏枕來。”大雅一邊說,一邊從身后侍衛(wèi)手上接了竹枕雙手奉上。
百里云帆從內(nèi)間走出來,見跟著大雅來的不是宮女、太監(jiān),而是侍衛(wèi),已經(jīng)懂了。
“沉魚收著吧。小廚房里燉著蓮子羹,帶大雅下去吃點吧?!?p> “謝殿下賞?!贝笱抛鞲?,眼皮都沒掀一下,就跟著“沉魚”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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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大門一合上,喬佚就沒了方才那副低眉順眼的下人模樣,挺直了腰桿,開門見山。
“族長大人讓我來轉(zhuǎn)告二位,她將擇日開啟祭臺,若你們想要祭臺上的東西,就拿著你們手里那半部遺跡,親自登山、當面去換?!?p> “用祭臺上的東西換那半部遺跡?”陶新月鄙夷的聲音從內(nèi)間傳了出來。
“那不是為了芝麻丟掉西瓜嗎,她能舍得?她是想引我們過去,將我們一網(wǎng)打盡吧?”
喬佚默然不語。
族長大人讓他轉(zhuǎn)述的這番話,可是連四位祭司都不明白的,他當然也不明白。
可是有一點,他覺得陶新月說得很對。
要陶氏母女親上竹桐山,無異于叫她們只身入虎穴,陶氏母女怎么會愿意?
卻見陶新月想了想,忽而冷笑,“果然啊,為了那個一肚子壞水的公主,她還真是什么都敢做!好,我去。但她說的,擇日?什么擇日,到底是哪一日?”
“……”喬佚想了下,自作主張說道:“一月后,九月十五?!?p> “九月十五?”陶新月輕輕地笑開了,笑聲了然而愉悅,“看來成雪融快要死了?!?p> “讓她死!”百里云帆搶了話頭,“娘,我們不去!我要她死,要她死!”
“你不去?”喬佚冷嗤,“你還真當自己是天之驕女了?”
百里云帆恨毒的眼神射過去。
又聽喬佚道:“可你現(xiàn)在霸著的這天之驕女的位子,還有什么意思?”
“從公主、到長公主、再到太長公主,一路走來,“瓊英”二字,已被你作成了不祥的代號?!?p> “賜婚駙馬,駙馬就不舉,和親他國,太子就暴斃。”
“如今滿朝上下、鎏京內(nèi)外,哪一個不罵你,哪一個不恨你?”
“你是有多厚的臉皮,竟還能心安理得住在宮里?”
百里云帆被說中痛處,蹭一下跳起,“你……”
“你心急了?!碧招略碌_口,拉住百里云帆,笑得更加愉悅了。
“真是難為你了白常明,半輩子惜字如金的性子,現(xiàn)在卻被逼得這么伶牙俐齒?!?p> “……哦?!卑倮镌品K于恍然頓悟,緊接著臉上就現(xiàn)出詭異的得意神情來,“你想騙我去竹桐山?呵呵,看來她真的不行了。”
陽謀被說破的喬佚一臉平靜,只問:“你們想怎么去竹桐山?”
“和親。”陶新月答。
“不和親!”百里云帆又跳起來打斷。
“娘!那個桀王為什么求娶公主,你不知道嗎?什么軍ji,什么夏荷,那明明就是成雪融!”
她轉(zhuǎn)向喬佚,“哼哼,她可真夠水性楊花的,前頭gou引了你,馬上又去gou引桀王,這樣的人你也喜歡?還妄想犧牲我去做她的替身?我不去!我就算死,我也不做她的替身!”
“不做替身,那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喬佚冷笑,一字一頓地強調(diào),“百、里、小、姐,你還真當自己是一國公主了?”
百里云帆又一次被說中痛處,再一次跳起,“你……”
“氣什么?”陶新月再次攔住,心內(nèi)嘆息著自己的女兒越來越不耐激。
她安撫百里云帆,“是真是假有什么重要?我們在這里錦衣玉食,而那個呢,快死了。阿允,只要最后是你贏,就行了?!?p> “贏?”
百里云帆眼里忽然漫上一層迷惘。
成雪融或許輸定了,可她就鐵定能贏嗎?
她求助地望向她娘,只聽她娘說:“太長公主同意和親,但有條件,必須由你鎮(zhèn)北侯親自護送,然后……”
陶新月轉(zhuǎn)臉一笑,“太長公主會在途徑西南時意外身亡?!?p> 喬佚眼中寒光一閃。
陶新月這是要徹底毀了他喬家的勛爵尊榮!
試想,作為使者護送公主和親,路上卻把公主給護送死了,該是多大的罪?
要是陶新月再狠一些,一口咬死是他害死公主,他喬家落個滿門抄斬都有可能。
可都火燒眉毛了,他只能先顧著眼前,答應(yīng)下來,“好?!?p> 他這是相信梁師贊,梁師贊既知內(nèi)情,到時候要真出了事,肯定會全力回護。
他這也是不放心成雪融,成雪融時日無多,他再不能前怕狼、后怕虎了。
“那就這么說定了?!眴特D(zhuǎn)身就走,“明日出發(fā)。”
“我不出發(fā)!”
百里云帆往前一步,絞著手帕,心內(nèi)很是惱怒。
他自踏進凝雨殿,似乎就沒拿正眼看過她!
“我不出發(fā)。”她賭氣般說道:“急的人可不是我。”
急的是他,因此,這話的潛臺詞是要他對她說說好話。
陶新月只覺得自己的女兒蠢得掉渣,剛開口要制止,就聽喬佚冷聲諷刺,“你自然不急,像你這種心中沒有國、眼中沒有家、連生身父親都可以下手毒殺的人,你有什么要急的?”
“你……”百里云帆只恨不得噴出一口老血來。
又聽喬佚道:“桀王雖然已經(jīng)向朝廷遞交了請罪書,但他的大軍還在西南滯留,什么意思,大家都懂。滿朝官員都盼著和親隊伍早日出發(fā),好讓桀王班師回國去完婚?!?p> “你,不過霸占著太皇太后、皇太后對雪兒的疼愛,這才免了被逼著上花轎的戲碼,難道你還真以為是欽天監(jiān)無能,看不到黃道吉日讓你去和親?”
百里云帆迎著喬佚那仿佛看著糞坑里一條蛆的眼神,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他比從前更恨她。
“為……為什么?”她驚愕地后退,顫聲問。
還能為什么?
還不是怪她害死了她的父皇、害死了她的太子哥哥、逼著她不得不在家國百姓和身家性命之間二選一。
可以前他自己受委屈的時候,他都沒這么氣的。
百里云帆氣極冷笑。
“雪兒?叫得好親密啊白師弟,可我怎么聽說,沛寧府給桀王送去了一個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軍jì?”
“她叫夏荷,是吧?你說,她落在桀王手里,能逃過桀王的摧殘嗎?”
“想必桀王對她的滋味甚是難忘,這才在她死了之后,轉(zhuǎn)頭來向朝廷求娶本宮,是不是?”
喬佚冷冷掃了百里云帆一眼,大跨步離去同時,留下一句,“呵呵,本宮?”
“……”百里云帆尖聲嘶叫,“白常明!”
陶新月攬住了狀似失控的女兒。
“娘!娘,你看到了嗎?他瞧不起我……他恨我……”
“看到了,娘看到了……娘保證,絕不會讓他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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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凝雨殿出來,大雅一路領(lǐng)著喬佚往鳳棲殿走。
走至無人處,喬佚忽然問:“本侯瞧著太長公主似乎有些不對?”
“小侯爺是指太長公主她言行過激之事?”大雅四下環(huán)顧,見無人才答道:“這事娘娘也察覺了,很是憂心,叫了景攀景醫(yī)官去看,卻讓太長公主給趕了出來。景醫(yī)官說,太長公主就是悲痛過甚、壓力過大,放寬心,養(yǎng)一養(yǎng)、過段時間就好了?!?p> 喬佚聽著點頭。
大雅說得好聽,只說百里云帆是言行過激,但依喬佚看,百里云帆是有些瘋癲。
而大雅又說出了梁師贊來,只怕百里云帆的變化和梁師贊是脫不了干系的。
悲痛?
作為兇手,百里云帆是不會悲痛的。
至于壓力……
喬佚略想了想,豁然開朗。
這一趟回京雖然匆忙,但在六合記,他已經(jīng)把該了解的都了解了。
誠然,大成朝會被攪得這么亂,起因是陶氏母女在背后耍了陰招,可并沒人知道成淮帝和太子的真正死因,按理說,“太長公主”不該背上不祥之名,不該淪落到眼下這么一個“官恨民罵”的地步。
這其中,必有梁師贊的手筆。
不能硬刀子動她,那就軟刀子逼她,發(fā)起輿論將她逼離太長公主這個位子。
喬佚在心內(nèi)暗嘆,梁師贊其人,真不輸男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