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和親
因著陶新月的要求,喬佚需出任送親使者,索性次日一早便換了朝服上朝去了。
在太長公主和親一事上,太皇太后、皇太后立場一致,都是巴不得和親隊伍快快出發(fā)的;
因此梁師贊在朝上將這事跟太皇太后一提,太皇太后就點(diǎn)頭同意了。
至于那什么“密詔鎮(zhèn)北侯回京”算不算罪,皇太后梁師贊是這么說的。
“哀家與太長公主乃閨中密友,自問對太長公主性情還摸得到幾分。太長公主對和親之事有些抵觸,說來說去還是心結(jié)未解,因此秘密召了鎮(zhèn)北侯回京,這既是為太長公主余生歡顏,也是為大成江山安穩(wěn)……當(dāng)然了,終究是哀家擅作主張了,哀家認(rèn)罰。”
可您是皇太后啊,誰能罰您?
皇帝還小,又沒親政,這會兒坐在龍椅上正打著盹;
而太皇太后呢,太皇太后都點(diǎn)頭認(rèn)下您的功勞了,難道還能過河拆橋,真罰您不成?
您是人人贊譽(yù)的功臣,要真罰了您,那太皇太后得失多少民心?
不劃算,真不劃算,皇太后您這一招真是高,高!
年邁的郭國公手拿朝板不停地抖,抖了半天,抖出來一句話,“非常之時當(dāng)用非常之法,此事功過相抵了,太后娘娘也不必往心里去?!?p> 珠簾后皇太后感恩戴德,朝堂下郭氏派系的官員羞紅了臉。
老國公倚老賣老不要臉,抹殺了皇太后功勞還大言不慚,真是叫我等開眼。
隨后,一把又尖又細(xì)的太監(jiān)嗓高聲唱道:“著鎮(zhèn)北侯喬佚為送親使者,護(hù)送瓊英太長公主前去西南,和親周堯,即日出發(fā)……”
喬佚正準(zhǔn)備領(lǐng)旨,朝服都撩起來了,忽聽殿外傳來長長的一聲“報——”
“西南八百里加急軍報:桀王周莫叛變,出爾反爾,于八月十四攻陷昭陽府并大肆jian掠,屠盡民兵、官府屬官及其親眷共近三萬之?dāng)?shù)?!?p> “什么!”太皇太后郭氏驚得站起,然而氣極脫力,又狠狠一下跌坐到軟塌上,“周莫……竟敢屠殺官兵?”
“母后,保重鳳體?!蓖谥楹熀蟮幕侍罅簬熧澝Ψ鲎×颂侍蠊希贿吳擦巳巳フ?zhí)t(yī),一邊問朝臣:“周莫叛變,西南百姓水深火熱,眾位卿家可有良策?”
堂下朝臣們慌的慌、亂的亂,有的哭爹、有的喊娘,悲憤聲、咒罵聲此起彼伏,但每個人心里都有一個相同的想法:咱年輕的皇太后可真鎮(zhèn)定!
其實(shí),梁師贊沒那么鎮(zhèn)定。
她臉發(fā)白、腿發(fā)抖,扶著太皇太后的雙手冰涼透骨。
西南戰(zhàn)事再起,可派誰去應(yīng)戰(zhàn)好?
郭顯仁?
可郭顯仁才剛加入兩沅戰(zhàn)場。
兩沅戰(zhàn)場主力是郭家軍二十萬,可郭家軍本是水軍,不擅陸戰(zhàn),驟然深入內(nèi)陸與二十萬建元軍、六萬周義軍作戰(zhàn),無論兵力還是戰(zhàn)力,都不占優(yōu)勢,幾次對戰(zhàn)下來,皆無大勝。
此番郭顯仁帶著的兩千火藥軍加入抗戰(zhàn),乃是雪中送炭,不可遠(yuǎn)調(diào)。
鎮(zhèn)北侯喬佚?
可喬佚手底下的兵也不能動。
北越屯于西北邊境的八十萬大軍仍在,留著那三十萬喬家軍是備戰(zhàn)的,若此時貿(mào)然抽調(diào),叫北越那邊察覺了,趁虛興兵作亂,只怕整個西北都要讓北越吞了去。
再說了,現(xiàn)今周莫麾下兵力遠(yuǎn)勝之前,一萬五千神騎兵、六萬精步兵,又是以逸待勞,若要開戰(zhàn),沒個十萬以上都別想將它拿下。
可不管喬家軍還是郭家軍,誰調(diào)得出十萬兵?
沒有兵,還想贏,除非……
有火藥!
這樣的顧慮、這樣的想法,不僅梁師贊想到了,喬佚也想到了,連朝堂下那些看起來手足無措、只知道哭哭啼啼的朝臣們也都想到了。
可誰都不敢說。
之所以不敢說,是因?yàn)槎疾恢阑鹚幵趺丛臁?p> 火藥第一次出現(xiàn)是在沛寧府,都說是由那個酷似瓊英太長公主的刺客夏荷發(fā)明的。
可刺客夏荷把造火藥的方法教給了董志林、郭顯仁,這事卻沒人知道。
董志林去北越了,沒有開戰(zhàn),沒有火藥用武之地,旁人是連董志林會造火藥都不知道。
至于郭顯仁,他有私心,他想把造火藥的功勞留給成雪融,因此每拿出一個火藥,都說是庫存、是刺客夏荷所造。
這會兒,滿朝文武都以為會造火藥的就是那個刺客夏荷。
可是夏荷呢?
她死了。
再怎么巾幗不讓須眉,終究是過不了情關(guān),就那么被桀王給破了心防,將要倒戈叛國把造火藥的方法教給桀王的時候,郭顯仁派人去將她殺了。
也就是說,火藥已經(jīng)失傳了。
曇花一現(xiàn)難再復(fù)的東西,就算威力再大,朝臣們也不敢提啊。
但鎮(zhèn)北侯敢提。
他出列,“微臣請纓南下抗敵?!?p> “好,好?!绷簬熧澕拥溃骸版?zhèn)北侯忠義勇武,其心可嘉?!比辉捯粢晦D(zhuǎn),又道:“只是,那兵馬……”
何來兵馬?
西南戰(zhàn)場最大的問題就是兵馬。
如郭顯仁,他就只帶了一個參將下西南,可說是光桿將軍了,全靠在當(dāng)?shù)厥站幟癖⒉倬毷勘?,借助火藥的威力抵抗周堯軍?p> 而如今的西南呢,民兵被屠沒了,火藥也失傳了,周堯軍兵馬還更多了。
朝臣們想想都幫鎮(zhèn)北侯牙疼。
然而鎮(zhèn)北侯無畏無懼,昂首凜然道:“兵馬……若有,盼早至西南,若無,微臣愿與西南共存亡?!?p> “鎮(zhèn)北侯之心,哀家懂……”梁師贊動容道。
共存亡,他要赴西南,與融融共存亡。
周莫明明已經(jīng)請了罪、稱了臣,朝廷也答應(yīng)了他的求娶,他卻無緣無故、出爾反爾,又是占領(lǐng)城池、又是屠戮官兵,這其中疑云重重,令人百思不解。
他為何叛變?為何要攻打昭陽?
會不會是他發(fā)現(xiàn)的融融詐死的事,知道融融正在昭陽,攻打昭陽只是為了找出融融?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周莫其人狠辣偏激,不能全以常人度之。
為了一個死去的刺客,他都把主意打到堂堂一國公主身上,為此不惜撕裂與建元帝的聯(lián)盟,俯首稱臣,請罪求娶。
若叫他知道這刺客根本沒有死,為了得到這刺客,他會有什么不敢做?
喬佚也是想到了這一點(diǎn),因此十萬火急要下西南。
但也是因?yàn)橄氲搅诉@一點(diǎn),因此雖然心急,卻不心亂。
雪兒她,理當(dāng)無恙。
周莫攻城是為了找她,若是找到了,也不會屠兵了。
以她的性子,是寧愿死都不會讓周莫屠兵的。
而對付周莫,她就用自盡這一招,夠了……
既然成雪融性命無礙,那上竹桐山尋求生機(jī)之事還得繼續(xù)。
喬佚想了想,便道:“還有太長公主和親之事……”
“周莫都叛變了,還和什么親?”珠簾后,太皇太后郭氏蹭一下站起來,怒問。
“和親之事,關(guān)乎太長公主自身,微臣認(rèn)為,當(dāng)請?zhí)L公主上殿來問一問。”
不說為什么要問,也不說該怎么問,就說問一問。
但聽著的人都明白了。
太長公主之所以能同意和親,是因昨夜鎮(zhèn)北侯親自去凝雨殿勸了一番,也不知鎮(zhèn)北侯到底是怎么勸的,看起來似乎信心十足,堅信就算周莫叛變,太長公主仍愿和親。
太皇太后郭氏也是能想明白這一點(diǎn)的,于是臉色有點(diǎn)僵,遣了人去,“去……請?zhí)L公主上殿來,問一問?!?p> .
百里云帆自覺無力應(yīng)對滿朝大臣,因此借口身體不適,不肯上殿,只讓前去問話的小太監(jiān)傳達(dá)了她的意愿。
“值此國家風(fēng)雨飄搖之際,兒臣愿挺身而出,為國效力?!?p> 至于怎么個效力法,她沒說。
倒是皇太后聰慧、鎮(zhèn)北侯多智,二人甚有默契,你一句我一句的,就敲定了太長公主下西南的意義。
“桀王反復(fù),其中必有隱情,太長公主牽涉其中,乃眾所周知,由太長公主下西南,定有能效力之處?!?p> “下西南并不是一定就是和親,融融她騎射過人,就是赴西南督戰(zhàn)也是夠格的?!?p> “聽聞太長公主生母辛貴妃就來自西南行省,太長公主至情至性,見西南落難,前往抗戰(zhàn)也合她性子。”
珠簾后,太皇太后郭氏一聽這話,猛一下睜開了眼。
融融的生母,辛貴妃……
是啊,那就是個至情至性的厲害人物,她的女兒又怎么會差呢?
“去吧,去吧?!碧侍笃v地閉上了眼,“就聽融融的,由她去吧?!?p> .
陶氏母女充分發(fā)揮了“拿著雞毛當(dāng)令箭”的大不要臉精神,果真什么都自己拿主意,而且拿得一塌糊涂,比如自作主張、廣告天下說自己南下是為和親。
成淮帝留下遺旨令公主和親時,周堯國乃屬大成朝臣屬國,且桀王周莫是下一任周堯王的有力競爭者,派個公主去和親,有點(diǎn)拿捏周堯皇室的意思。
后來周莫反了又降,在請罪之后求娶公主,大成朝同意和親,又有點(diǎn)安撫的意思。
可都這會兒了,周莫降了又反,狠狠呼了大成一巴掌,大成公主還這么上趕著要和親,就有點(diǎn)求和的意思,太把自己看輕了。
梁師贊收到凝雨殿那邊傳來的這個決定時,氣得不行,太皇太后差人來問了,滿朝文武也上折子了,都問太長公主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呢?
梁師贊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直到看到鎮(zhèn)北侯送過來的密信,她才算明白。
原來,那假公主路上要詐死,她懷的是坑死送親使者喬佚的惡毒心思。
而喬佚的對策也很簡單:她死,我也死。
你要我“護(hù)送不力”,想害我闔族性命,我反借你的力,來一個“舍身護(hù)主”,為我闔族再掙一個庇護(hù)。
有皇太后在上頭壓著,你詐死的過程如何、我護(hù)主的過程如何,全不重要,歷史都在當(dāng)權(quán)者手里。
梁師贊讀著喬佚的密信,萬千思慮轉(zhuǎn)過后,只覺得對喬佚和成雪融二人很是羨慕。
一個舍了天女之尊,一個棄了公侯之貴,在為家為國盡了全力、俯仰無愧于天地時,能攜手余生,最是幸福。
這是梁師贊終其一生都求不得、放不下的。
“……融融,但愿你能幸?!?p> 梁師贊眨眨眼,壓下眼底潮熱,提筆給梁詢寫信,“調(diào)勇武門客若干人,隨鎮(zhèn)北侯南下抗敵?!?p> 又動腦筋給“公主和親”披了個完美的外衣:和親是假,行軍是真,此次跟隨太長公主南下和親的奴仆雜役全是從皇宮禁衛(wèi)軍、皇城兵馬司里挑選出來的武士,這兩千人將打著和親的名號前往西南抗戰(zhàn)。
由此,滿朝文武盛贊瓊英太長公主聰慧英勇,并于八月十七清早,揮淚送別和親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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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佚的死忠粉李鉞鉞混在送親隊伍中;
族長大人的腦殘粉阮力其……哦,離開了六合記,應(yīng)該叫力其什了,也混在送親隊伍里;
還有一批老熟人,梁詢遣過來的太尉府門客嚴(yán)惟中等八人,也混在送親隊伍里。
這十?dāng)?shù)人組成一支小隊伍,簇?fù)碇鴨特?,喬佚一出了京畿地界,就跑去跟陶氏母女?dāng)偱频绖e。
“西南戰(zhàn)事吃緊,我們先走一步?!?p> “不許走!”百里云帆尖聲嘶吼。
“白常明,你是送親使者,你怎么能撇下本公主不管?這是死罪!你信不信本公主寫信給太皇太后、皇太后,告你的狀!”
當(dāng)著他的面還口口聲聲“本公主”,喬佚真覺得百里云帆腦子壞掉了。
他只冷冷掃了百里云帆一眼,就轉(zhuǎn)身,走了。
“阿允……”陶新月上前來摩挲著百里云帆的脊背,安撫道:“隨他去吧,我們正好慢點(diǎn)走,等等戴充父子。”
戴充父子作為成淮帝生前最信重的道士、道童,在成淮帝死后,被梁師贊刻意安排了去為成淮帝守靈。
可以說,是被變相地監(jiān)禁、看管了起來。
此次陶氏母女離京上竹桐山,正是用人之際,也是做了再也不回來的打算,因此聯(lián)系了戴充父子,讓他們詐死,也跟著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