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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樂天

第二十四章

孤獨樂天 林單2016 3038 2019-10-30 09:56:04

  朦朧中被鑼鼓聲吵醒,睜眼便見到吳云翻身起床,樂天還在沉睡。天未亮,床頭小時鐘指向五點半,舊的一年在炮竹聲中結(jié)束,新的一年在鑼鼓聲中開啟。只是這大冬天的,擾人清夢,可厭可煩!

  我蒙起頭繼續(xù)睡。鑼鼓聲還在吵鬧著。

  吳云洗漱完畢出門去了。

  半醒半睡間,聽到煙火炮竹聲,夾雜著鑼鼓聲,吵得人心不安。

  伸手探探被子外的空氣,刺骨冰涼,打個冷顫,再縮回來。

  樂天依舊睡得沉,才六點一刻,還是再睡會吧。一轉(zhuǎn)身,似乎又迷迷糊糊睡著了。

  知覺剛飄遠,又被搖醒,睜眼看到吳云:“六點半了,起床吧,全村人都到齊了,要出天花了,起來起來!快叫樂天起床,我還要回去打煙花,你帶樂天過來祠堂,快點哦!”

  吳云匆匆忙,一陣風似的,又飄走了。

  如夢似真,意識漸朦朧,猛一清醒,啊,不是夢,正是大年初一大清早。

  一番自我斗爭之后勉強起床,迅速穿戴洗漱完畢,六點四十五分。輕聲叫喚兩聲“樂天,樂天,起來看煙花了?!毙〖一锖翢o動靜,睡得正酣,外面敲鑼打鼓炮竹聲皆鬧他不醒。

  算了,讓他再睡一會吧,反正他對天花沒興趣。

  年初一的“出天花”活動是村里最隆重的過年儀式,所有男丁一大清早都在祠堂里聚齊,祭祖,燃放不可計數(shù)的煙花爆竹,連續(xù)敲鑼打鼓五六個小時,稱之為“出天花”。女人們帶著小孩們在祠堂旁邊圍觀。只有老人可以不用參加。

  樂天一向?qū)β曇裘舾?,尤其害怕高分貝的聲音,所以對于出天花儀式每年都興趣了了。我對此也毫無認同感,每年都只是陪著樂天在外圍站一會,湊個熱鬧,便早早收場回來。完全感受不到村里人的興奮和激動,只覺無謂的煙火嚴重污染空氣。

  我輕手輕腳出房間,下樓,來到一樓客廳。

  爺爺奶奶都在,詢問樂天。

  “叫不起來呢,睡得正舒服,讓他多睡一會吧?!?p>  吳云又回來了,依舊急匆匆:“樂天呢?全村的小孩都到了,不見你們!”

  “還沒起來,叫都叫不醒,晚點再去吧,反正樂天每次只看一小會?!?p>  “都快七點了,很快就要結(jié)束了,還等什么時候?快!叫他起來!一年就只一個年初一,這是全村人都要參加的,這樣都不愿起來,你別慣他慣得沒分沒寸的!”他一邊說一邊往二樓房間去。

  我跟了上來:“我怎么就沒分沒寸的?!他一向害怕吵聲,尤其是炮竹聲,往年都是連祠堂都不敢近,就在外圍逗留一下就吵著回來,去不去都那樣!”

  “不行!這是村里最隆重的活動,全村人的活動,大人小孩都要到齊,必須去!”

  吳云把樂天推醒:“快起來,媽媽帶你去看天花!”回身對我扔下一句:“快點幫他穿好衣服過來啊!”又走了。

  一肚子氣,可是,從小被灌輸過年期間要笑臉迎人,和氣生財,不宜爭吵。忍了。

  樂天總算醒來,雖有點不情愿,聽到鑼鼓爆竹聲,還是快速地起床更衣洗漱。

  我?guī)е麃淼较聵?,準備往祠堂去?p>  一開大門,冷風嗖嗖,還沒全亮的天,被燃放的煙花爆竹熏得迷霧重重。

  樂天縮手退回。

  跟在后面的爺爺馬上上前哄著:“快去,別怕,很好看很好玩的!”

  我?guī)蜆诽鞄Ш妹弊訃恚骸皝?,媽媽幫你用帽子捂住耳朵,這樣就不會很大聲音了。其他小朋友都過去玩了呢,我們快點過去。”

  說著,拉起樂天的小手沖進重重迷霧中。

  祠堂離家只隔了三座房子,祠堂門口的小廣場被重重人影包圍住,水泄不通。外圍也站著幾圈婦女小孩,稀稀疏疏。

  震天的鑼鼓,嗆人的煙霧,漸近漸濃烈,樂天捂著耳朵,止步不前。

  我干脆陪他遠遠站著觀望。

  吳云又來了,提高聲音喊著:“快來快來!”樂呵呵一把牽過樂天往人群里鉆,我來不及反對,目送他們擠過人墻往祠堂去。

  不一會兒,樂天哭著跑出來,梨花帶淚,嘴里喊著什么,完全聽不清。吳云跟著在后頭,看著樂天奔向我。

  我干脆摟著他回家了。

  回到家關(guān)上門,鑼鼓聲稍遠,樂天尤在哭泣。

  “怎么了?害怕鑼鼓是嗎?”我詢問。

  “我不……不要放鞭炮!不……不……不要鞭炮……”樂天一邊哭,一邊磕巴著說。

  話音未落,吳云推門進來:“膽小鬼!放鞭炮而已,怕什么,軒軒弟弟比你小那么多都敢自己放呢?!?p>  氣不打一處來,顧不得是否壞意頭,提高聲量:“你第一天認識你兒子???!這樣逼他有意義嗎?嚇壞他就只為了滿足你那虛榮心和面子嗎?”

  “我這是鍛煉他!誰家小孩五六歲還怕鞭炮的?要不是你一直這樣寵著,他也不會這么膽小!”吳云聲音比我還大。

  怒氣在心中升騰,縈繞,爆發(fā)還是消散只在一念間。

  爺爺奶奶聞聲過來調(diào)解,自然護著孫子:“不去就不去,沒事,樂天乖,不要哭了!”

  算了,大年初一,不宜大動刀戈,再忍!

  吳云見孤立,又回祠堂去了。我?guī)诽旎胤块g畫畫看書,于吵雜聲里自覓靜土。

  八點多,炮竹聲漸小,鑼鼓聲漸遠,吳云進來,站兒子邊上,臉對著我,討好地說:“天花出完了,他們巡村去了。我們快去吃早飯,吃完早飯還要去拜年呢?!?p>  “不……不要鞭炮!”樂天仍心有余悸。

  “知道了,膽小鬼,等下只是拜年,像昨天晚上一樣,可以拿很多糖果,不會放鞭炮的,好不好?”吳云俯身逗樂天。

  父子倆和好,一同下樓,我跟著下樓吃早飯。

  正吃著,門口傳來:“拜年咯!拜年咯!”一班人馬到達,全家忙起身,倒茶水,敬香煙,派糖果。

  一陣寒暄,送走客人,繼續(xù)吃飯,飯未畢,又來一波:“拜年咯拜年咯!”

  再次起身,倒茶水,敬香煙,派糖果。

  等人走后,吳云催促:“快吃吧,怎么今年大家都這么早,我打電話讓大哥他們早點過來。”

  吃完收拾完畢,二伯和子侄們先到,等大伯家到齊,一大家子出發(fā)拜年去了,依舊剩我和公婆在家招呼客人。

  鬧哄哄直至正午,他們拜完年回來,方告一段落。

  短暫的停歇,是為了應(yīng)對接下來從初二到初六的各色走親戚及被親戚走。吃飯、打牌是每個春節(jié)假期的主旋律,無處可逃。

  順應(yīng)習俗吧,既完成生活的儀式感,又照顧了所有人的感受,只是內(nèi)心深處隱隱覺得厭煩,對安靜清閑的生活愈加渴望;及至真的可以從熱鬧繁雜的人情世故里解脫,又對寂寞冷清的孤單望而卻步。人的矛盾就這樣時刻充斥于生活中。

  不知年少如樂天,是否也會有這種矛盾?見他每天開心滿足地過,樂不思蜀,就是結(jié)巴日趨嚴重,抽動越發(fā)頻繁,是因氣候不同引起鼻炎病發(fā)而導(dǎo)致的,還是生活方式的變遷引起的?

  我持續(xù)擔憂著,又手足無措地,只能密切觀察著。

  熱熱鬧鬧,吃吃喝喝,恍恍惚惚,一下就到了年初六。按計劃,結(jié)束江西老家的行程,下午先坐動車到南昌,宿一宿,初七一早乘七點的動車回廣東,先回我娘家,一個南方的海濱小城。

  六個多小時的車程,樂天顯得比去程安靜許多,連同結(jié)巴和抽動也緩解些許。

  下午一點多到達,我大哥早已在站外等候多時。

  遠嫁女,對娘家的定義分外親切。雖說生活的地方離家不過三百公里,可一年到頭也只是回三兩次。故,這份親切,又不免帶著些許見外。

  樂天倒是不見外,自來熟地,一進屋就舅舅、舅媽、表哥、表姐叫個不停,屋前屋后自顧自地到處巡場,還抱著頭發(fā)斑白的外婆,親親摟摟,把外婆樂得一整個下午見牙不見眼。

  樂天一歲到兩歲期間,是外婆過來廣州幫忙帶的。都說三歲以前的小孩不記事,本以為一年時間的相處對于不諳世事的樂天是不著痕跡的,誰料想,此后每次回來,一見到外婆,他都顯得特別地親近和心安,經(jīng)常是自然而然地往外婆懷里一鉆,摟著外婆,嘰里咕嚕講一通外婆聽不怎么懂的普通話。大概,年幼時的相伴,刻在記憶深處,就如同火紅的烙印印在泥板上一般,不帶色彩,卻層次分明,遠看渾然一色,毫無波瀾,唯有靠近,方窺見其中凹凸分明的印跡吧?

  海產(chǎn)豐富的海濱小城,吃是永恒的重頭戲。各色小吃,海鮮,連最普通的家常菜,都吃得讓人不愿離去。

  飽食兩日后,歸期在即。

  樂天心滿意足地跟大家告別,竟然沒有往年的不舍,甚至哭鬧,大家都笑著稱贊:“過了年,長一歲,果然不同了!”開開心心地,再次坐上動車,回花城。

  好玩又疲憊的春節(jié)假期劃上滿足的句號,一家人朝著遠方繼續(xù)出發(f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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