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杉匆匆回了客棧，就跟黃雨嬌說起要去桂林尋人的事，黃雨嬌仍是呆怔怔的，聽了，只木木地點(diǎn)頭頭。
趙杉向店老板打問去桂林的近路，老板說只需從碼頭上坐船兩日間就可到桂林。恰逢有個(gè)須發(fā)皆白的老者也要去碼頭趕船，趙杉便拉著黃雨嬌隨著他一道去了。來到人流如織的碼頭上，卻見茫茫江面上盡些是掛著外國旗幟的商船，渡人的船卻不多見。
直等到下午太陽快要落山時(shí)，忽聽得有人高喊：“船來了！”碼頭上霎時(shí)人聲鼎沸。
趙杉踮腳抬頭看去，見江面上一只打著官字旗號(hào)的烏色大船，緩緩而來。她覺得那船有些異樣，便問身邊的老者。
老者低聲說：“看你們是外鄉(xiāng)來的，不知這里頭的緣故。自從皇上簽約準(zhǔn)洋人隨意入境以來，我們這些沿江的地方哪曾得過安生。洋鬼們雇傭地痞駕小艇在江面上搶劫，以前做運(yùn)客拉貨生意的小船家都不敢再出海了。那些大船家為避艇匪們劫掠騷擾，就求來官府旗號(hào)或是買來外夷的旗幟掛上。這只船是桂林烏家的，因借的是知府老爺?shù)墓僮?，才能平安渡江。不過，這船要四五天才來一趟，且船錢也收的多?！?p> 大船剛剛停泊靠岸，還沒放下跳板，趕船的人群就蜂擁往上擠，船上跳下來七八個(gè)面目兇悍的船丁，站成了一道人墻，高聲喝道：“都聽好了，先交錢再上船。不論航程遠(yuǎn)近，一律二兩銀子。不收抵當(dāng)，只要現(xiàn)錢。”聞聽此言，涌動(dòng)的人潮頃刻靜了不少，二兩銀子不是個(gè)小數(shù)目，許多擠在前頭的人又折回身來。
趙杉跟黃雨嬌交錢上了船。大船啟動(dòng)，岸邊上那些無錢坐船的男男女女或跺腳咒罵或流淚哀泣。
船行了一盞茶的工夫，便駛出了河道，進(jìn)入無邊無際的江面。
趙杉坐在艙里，看著西沉的紅日，在江面上鋪展開來的那一片耀目的緋紅，心里的郁結(jié)慢慢舒緩開來。待到夜幕深沉，艙里的人都和衣睡下，四周徹底靜下來，便只聞滔滔江水聲。
趙杉解開包袱，拿出兩件厚棉布長袍，一件拿給黃雨嬌，一件自己披了。兩人都覺得困了，把包袱摟在胸前，閉上眼打起盹來。
趙杉睡到朦朧之時(shí)，忽聽得叫喊廝殺之聲。睜眼抬頭一看，見十幾個(gè)頭包黑巾身著黑衣黑褲的魁梧大漢正跟船丁們打在一處。艙里的船客們都嚇得抱作一團(tuán)。
“莫非這些人就是艇匪？真是怕什么來什么?！壁w杉看著那些黑衣人招招直逼要害的架勢(shì)，心下陡然一沉，推了推伏在自己肩上睡著的黃雨嬌，道：“快醒醒！艇匪上船打劫了！”
船丁們斗不過來犯的匪徒，或被打下船去，或被捆縛起來。艇匪們把管船掌舵的船工也綁了，換上他們的人去開船。而后，便點(diǎn)起火把，揮著鬼頭刀，把倉里的船客們驅(qū)趕到船尾，團(tuán)團(tuán)圍住。
那艇匪頭目滿臉橫肉，瞪著一對(duì)虎彪彪的大眼，向船客們高聲叫道：“出門在外，保命免災(zāi)最重要。只要乖乖地把身上值錢的東西都拿出來，定你們保平安。有哪個(gè)不聽話的，兄弟們就送他去見海龍王！”
船客們聽罷，都連連叫苦，卻只得把裝著銀錢首飾的包袱解開來，攤開在手里，任匪徒們自取。
趙杉眼見得惡徒兇猛，也只得把包袱解開。悒悒懨懨的黃雨嬌，一看到那把蒙古刀，雙目精光閃爍，立時(shí)便就恢復(fù)了剛勇好斗的本性，附在她耳邊說：“不與這班惡賊們血斗一回，怎能平白受他們的劫掠！”搶過刀來，拔刀出鞘，就要起身上前相搏。
“等等?！壁w杉按住她的肩膀，把攤開的包袱蓋在她持刀的手上，低聲說：“你就是真想打，也且尋準(zhǔn)時(shí)機(jī)才好。”
艇匪們?yōu)閳D省事，都是把船客手里的包袱一把抓了，放在腰上系著的大圍兜里。一個(gè)長臉艇匪抓了黃雨嬌手上的包袱，拿火把往近前一照，正照到明晃晃的刀刃上。那艇匪吃一驚，剛要喊，黃雨嬌跳起來，揮刀刺在他的肩上。那艇匪尖叫一聲，摔倒在地，圍兜里的金銀細(xì)軟都撒了出來。船客們見有人出手，膽子也都?jí)蚜?，紛紛上前拿取自己的?cái)物。
艇匪們見狀，登時(shí)發(fā)起狂來，揮刀沖著黃雨嬌砍殺過來。趙杉恐她有失，站起身，向船客們呼喊道：“縱然把財(cái)物都交出來，也多半難保姓命，倒不如跟他們拼了！”
船客中終究有仗義剛勇的，站出來相助她們。
黃雨嬌把包袱拴束在胸前，面對(duì)艇匪們揮來的大刀，依仗著船上碗口粗的桅桿，敏捷地躲閃著。有船客扔過一把劍來，黃雨嬌接劍在手，跟匪徒們斗在一處。
趙杉第一次看她施展功夫，在心里暗暗嘆道：她之前所言果然不虛，確是有些真功夫的。只可惜她所在的這個(gè)“肉身”，自從被她這個(gè)現(xiàn)代人的意念所控制后，就一點(diǎn)武功都沒有了。
拉帆掌舵的那幾個(gè)精壯匪徒見同伴們漸漸不敵，也丟開了手，湊過來幫忙。
河面上一陣狂風(fēng)吹過，船開始四面搖晃，船上的人都站立不穩(wěn)。趙杉心焦地在江面上四處張望。姣姣的月色中，就見江面上幾艘快船飛馳而來。
船客們沖著快船上的人高聲喊叫，艇匪們急于攜贓而逃，不再與黃雨嬌他們糾纏，又乘亂搶奪起包裹財(cái)物來。
趙杉見黃雨嬌右臂受了傷，撕下衣角為她包扎，卻忽聽得高聲呼救，循聲看去，見是那位同行老者正被兩個(gè)艇匪圍奪財(cái)物，急忙上前救護(hù)。誰想還沒到跟前，老者已經(jīng)被艇匪的快刀戳下水去。趙杉急伸了手去救，抓到一只胳膊，兩手牢牢攥住，奮力往上一拽，拽起的竟是無頭的半個(gè)尸首。趙杉駭?shù)谩鞍⊙健币宦?，扶著船舷癱坐在甲板上。
艇匪們帶著劫獲的財(cái)物跳到小艇上，又向大船上扔了十?dāng)?shù)個(gè)火把，劃起小艇，急速而去。大船上的人們見火起，有的嚎哭求救，有的跳船逃命。
趙杉跟黃雨嬌為尋生路，也只能跳入江中。兩人在水里劈浪斬波，拼盡全力向著快船游過去。黃雨嬌水性不高，不一刻就被趙杉落在后面。
趙杉見她精疲力竭，只得再游回去，抓了她的手臂，牽著她往前游。眼見到了快船近前，黃雨嬌的身體漸漸沒入水中，趙杉也是氣力漸無。她向著快船上人的竭力地?fù)u了搖手，身體也隨著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