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忠于誰
“我還需要你們留在這里做我的耳目?！丙湹衔膲旱土寺曇粽f?！拔腋掖_定剛才那十分鐘里老洛薩的耳朵肯定緊緊貼在門上，臉上都要留下鑰匙孔形狀的印子了?！?p> 麥迪文咧嘴一笑?！八篮芏啵⒉皇撬?。這就是我為什么要告訴你事實，以防他從你嘴里套出太多話來。這么說吧，守護(hù)者也需要人保護(hù)，現(xiàn)在你們就是那個人?！?p> 卡德加看著麥迪文，年長的法師沖他擠了擠眼睛。然后守護(hù)者大步走上前，一把拉開了門。
洛薩倒是沒有跌進(jìn)房間里，但他就站在門的另一邊。他也許是在偷聽，也可能只是在站崗放哨。
“麥德，”洛薩帶著不大自然的笑容說道，“國王陛下……”
“國王陛下一定完全能夠理解?！丙湹衔恼f著，一陣風(fēng)似的從大個子男人身邊經(jīng)過?！氨绕鹨粐齺?，我更愿意面對一只橫行作惡的惡魔。事有輕重緩急嘛。在此期間，你能不能照顧一下我的學(xué)徒？”
他一口氣說完這些話，就消失在大廳另一端的樓梯盡頭，留下話才說了一半的洛薩。
老戰(zhàn)士用一只大手摸了摸自己光禿禿的腦袋，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后他看向雷歐卡德加，又發(fā)出一聲更重的嘆息。
“他總是這樣，你知道?！甭逅_說，就好像雷歐和卡德加真的知道一樣。“我想你們也餓了吧，至少有那么一點兒？我們先去找點兒東西填填肚子吧?！?p> 午飯包括洛薩從冷藏室里拿出來的兩只冷烤雞，被他夾在腋下，他的手中則是三個水壺大小的杯子，里面是麥酒。
即使以這種窘迫的姿態(tài)行走，國王的勇士依然十分淡定，他領(lǐng)著雷歐和卡德加來到了一個很高的陽臺上，從這里能夠俯瞰整個城市。
“大人，”卡德加說，“雖然大法師請您照看我，但我知道您一定還有其他工作要忙?！?p> “沒錯，”洛薩應(yīng)道，“而且大多數(shù)事情都已經(jīng)在你跟麥迪文談話的時候處理好了。萊恩國王陛下和大部分朝臣一起待在他的房間里，有重兵把守，以免那個惡魔潛入城堡。另外，我派了探員滲透到城市各處，命令他們隨時上報任何可疑跡象，同時注意不要打草驚蛇。我們現(xiàn)在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就是惡魔被驚擾。我已經(jīng)放出了所有的魚線，現(xiàn)在除了等待，也沒有別的事情好做了?！彼粗贻p人?！霸僬f了，我的副官都知道，我要是沒能按時吃午飯，肯定會到這個陽臺上來補(bǔ)一頓?！?p> 卡德加認(rèn)真思考了一下洛薩的話，然后想到，國王的勇士與麥迪文其實非常相似——不僅做事情會提前盤算好接下來的步驟，而且還喜歡把自己的布置講給別人聽。兩位學(xué)徒挑了幾片胸脯肉，洛薩則狼吞虎咽地吃掉了一只雞腿。
他們各自進(jìn)食，很長時間沒有說話?？倦u非常美味，是用迷迭香、培根和羊奶油拌的餡料填進(jìn)雞肚子里烤制而成的。雖然是涼的，但還是入口即化。洼地啤酒花釀的麥酒口感辛辣而醇厚。
暴風(fēng)城在他們腳下舒展開來。城堡本身就建在一塊高出地面許多的巖石上，盡顯皇家威嚴(yán)，而尖塔的高度，更是讓暴風(fēng)城的居民們看起來仿佛在熙熙攘攘的街上穿梭的小玩偶。城里正在舉辦集市，到處都是蓋著顏色鮮艷的油布的攤位，小販們高聲吆喝著叫賣自己的貨品，當(dāng)然從卡德加的高度聽起來非常小聲。
卡德加一時間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甚至想不起自己剛才經(jīng)歷了什么，為什么會在這里。這座城市真的太美了。直到洛薩低沉的聲音響起，他才回過神。
“那么，”勇士仿佛自言自語一般地問，“他怎么樣？”
卡德加思考了一會兒后答道：“他的身體很好。您也看到了，大人?！?p> “嗬?！甭逅_嗤道，卡德加一瞬間還以為他被一大塊肉噎住了喉嚨。“我是看到了，我還知道麥德特別擅長糊弄別人。我想問的是，他的真實情況究竟如何？”
卡德加再次眺望城市，思忖自己有沒有麥迪文那分本事，能把老騎士的問題糊弄過去，既沒有正面回答，又不顯得冒犯。
恐怕是沒有，他得出結(jié)論。麥迪文這么做的底氣來源于他和洛薩之間深厚的忠誠和友誼。卡德加還差得遠(yuǎn)，他得換一種方式回答。他嘆了口氣，說：“很嚴(yán)格。他要求很高，很睿智，而且經(jīng)常出人意料。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簡直是給一陣龍卷風(fēng)當(dāng)了學(xué)徒?！彼麚P起眉毛看著洛薩，希望這個回答能夠讓洛薩滿意。
洛薩點點頭道：“龍卷風(fēng)，沒錯。我猜有時候還像雷暴吧?！?p> 卡德加有些尷尬地聳聳肩。“他有他自己的情緒，換誰都一樣。”
“呵，”國王的勇士說，“旅館馬夫心情不好的時候頂多踢踢狗。一個法師心情要是不好，一整個鎮(zhèn)子可就都沒了。無意冒犯?！?p> “談不上冒犯，大人。”卡德加想起了高塔房間里那兩個死去的法師。“您問他怎么樣，上面說到的那些都是答案?！?p> “唔嗯，”洛薩又哼了一聲，“他是一個擁有強(qiáng)大力量的人?！倍阋蚕衿渌◣熌菢訐?dān)心他的力量，卡德加想道。但他說出口的話卻是：“他對您評價很高。”
“他都說什么了？”洛薩飛快地問道，反應(yīng)也許比他想表現(xiàn)出來的更大了一些。
“這倒不假?！庇率抗緡伒溃_始啃另一只雞腿。
“還說您的觀察力十分敏銳。”卡德加補(bǔ)充道，覺得這樣說就把麥迪文對這位戰(zhàn)士的看法濃縮得差不多了。
“很高興他能注意到這一點。”洛薩塞著滿滿一嘴食物說。他們沉默了片刻，直到洛薩把嘴里的東西嚼碎咽下去?！八岬竭^守護(hù)者嗎？”
“我們談過?！笨ǖ录诱f，感覺自己被逼到了非常狹窄的懸崖邊上。麥迪文并沒有告訴他洛薩了解多少。所以他在說完這半句話后，選擇沉默不語。
“而學(xué)徒是不應(yīng)該談?wù)搶?dǎo)師的事務(wù)的，是嗎？”洛薩說，臉上的笑容稍微有些勉強(qiáng)?！暗昧?，你可是從達(dá)拉然來的。在那個法師的聚集地里，每平方米隱藏的秘密比這塊大陸上任何一個地方都多。再說一次，無意冒犯。”
卡德加對此評論只是聳了聳肩。他婉轉(zhuǎn)地說道：“我注意到，比起洛丹倫，這里的法師之間沒有那么明顯的競爭欲?！?p> “你是想跟我說，你的老師們派你出去的時候，并沒有給你列一大張單子讓你去大魔導(dǎo)師那里刺探情報？”洛薩的嘴咧得更開了，臉上露出近乎同情的表情。
卡德加感到自己的臉微微一紅。年長戰(zhàn)士的問題越發(fā)犀利，他覺得自己快抵擋不住了。“紫羅蘭城堡提出的任何要求都在麥迪文的考慮范圍之內(nèi)。他一直非常配合?！?p> “哼，”洛薩嗤笑一聲，“那說明他們肯定沒要對東西。我知道這里的法師——包括哈格勒和休格林，愿圣靈保佑他們安息——總是纏著他問這問那，如果沒能得償所愿，就跑來跟國王陛下或者我抱怨。就好像我們能管得住他似的！”
“我想沒有任何人能管得住他。”卡德加邊說邊喝了口酒，將自己呼之欲出的言論連同酒一起咽了下去。
“據(jù)我了解，就連他母親也不行。”洛薩說。短短的一句話卻像匕首一樣刺進(jìn)了雷歐心里。他發(fā)現(xiàn)自己很想追問關(guān)于這位女法師的事情。
“而他繼承了這分力量，”洛薩說，“麥迪文的母親正是與一位宮廷法師生下了他，讓他從小浸淫在魔法中，還把自身的全部力量灌注到了他身上。沒錯，我都知道，從他陷入昏迷那時候我就想明白了。他那么年輕，肩頭的負(fù)擔(dān)卻那么重。直到現(xiàn)在我都很擔(dān)心?！?p> “您覺得他太過強(qiáng)大了?！笨ǖ录诱f。洛薩聞言猛地看向他，那眼神好像要刺穿他似的，卡德加一下子僵住了。年輕法師暗自咒罵自己，后悔自己的口不擇言，顯得自己幾乎是在指責(zé)這位招待他的人。
洛薩微微一笑，搖了搖頭?！罢孟喾?，孩子，我是擔(dān)心他不夠強(qiáng)大。王國里正在發(fā)生一些可怕的事情。你一個月前見過的那些叫獸人的東西，他們繁殖起來就跟雨后春筍一樣。幾乎滅絕的巨魔最近活動也多了起來。而就在我們說話的時候，麥迪文正在追捕一只惡魔。一個糟糕的時代就要到來了，而我希望，不，我祈禱他能應(yīng)付得來。當(dāng)他陷入昏迷的時候，我們過了二十多年沒有守護(hù)者的日子。我可不想再來二十年了，尤其是在這種非常時期?！?p> 卡德加羞愧得無地自容?！八援?dāng)您問他怎么樣的時候，您的意思是……”
“他真的還好嗎？”洛薩接過話，“我不想讓他在這種時候衰弱下去。獸人、巨魔、惡魔，還有……”洛薩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他看向卡德加，然后說：“現(xiàn)在我可以假定你是知道守護(hù)者的事情的吧？”
“您可以這么假定。”卡德加說。
“還有議會？”洛薩微微一笑，“什么也不必說，年輕人，你的眼神已經(jīng)出賣了你。你可千萬不能跟我一起打牌啊，嗯？”
卡德加感覺自己已經(jīng)走到了懸崖邊上。麥迪文警告過他不要向暴風(fēng)城勇士透露太多，但洛薩似乎知道得與卡德加一樣多，甚至可能更多。
洛薩語氣平靜地開口道：“如果只是普通的魔法走火，我們是不會請麥德來的。這也不是兩個一般的召喚師被自己的咒語反噬。哈格勒和休格林都是我們這里最優(yōu)秀、最強(qiáng)大的法師。還有另一位更強(qiáng)大的法師，但她在兩個月前遭遇了意外。我相信，他們?nèi)齻€人都是你們那個議會的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