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佩曉和梁田一直看著薛露凝上了車才一起離開,薛露凝頭抵在玻璃窗上無意識地哈氣,籠罩在窗上的白氣跟著他們倆離開的身影一起消散。
身旁的座位有人打算坐下,她急忙去拿自己的書包,包卻被一只手按住,她抬頭,是張陌生的臉。
“你不認識我吧?”對方抱起她的書包,穩(wěn)穩(wěn)當當坐下來。
薛露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遇上搶劫的了,雖然她找遍全身上下可能只有五塊錢。
因為寒冷和害怕打顫的牙齒格格作響,在寂靜的車上格外刺耳,她努力張嘴想發(fā)出聲音,但是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正注視著她,她也不敢亂動試圖去傳遞什么求救的信號。
我今天可能完了,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爺爺奶奶關(guān)佩曉樂鸝毛廈頡童磊了,如果我出事了我爺我奶多擔心啊,他們會不會終日以淚洗面,會不會……有一天忘了我?
可能被忘記這件事讓薛露凝心都要碎了,碎成一塊塊還要在寒風里被吹得七零八落,比起這個,被搶劫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她掏出身上僅有的五塊錢遞給他,“我只有這些錢,書包里也沒什么值錢東西,你要是想要就都拿走吧。”
對方接了錢,視線還是沒離開她,只是嘴角帶了一絲玩味的笑。
——————
梁田沒想到自己能一直送關(guān)佩曉到小區(qū)門口,今天的計劃出奇般順利,他之前想著能讓關(guān)佩曉記住自己的名字和臉就可以,結(jié)果現(xiàn)在不僅和她坐了同桌,還知道了她家在哪兒,這速度簡直像坐了火箭直接跨越了星球之間的距離。
“梁……同學,我家到了,你家不是在這附近嗎?你也快回去吧!”關(guān)佩曉表示友好的方式,大概就是……記不住對方的名字,所以用同學代替。
梁田是沒想那么多的,他以為叫“同學”只是客氣,畢竟他也沒被這么叫過。
“好的,我這就回去了,下周見啊。”兩個人揮揮手就此別過。
時至中午,街上的人都步履匆匆裹緊衣服趕往吃飯的地方,梁田不想回家,也不知道吃什么,只能去自己最熟悉的地方。
網(wǎng)吧里采光不好,他推門進去的時候有一線光透進來,能清楚看見繚繞的煙霧和飛舞的揚沙,他站在明暗交接處有短暫的失神,早上為了關(guān)佩曉裝作安靜學習的乖巧樣子的梁田,好像與這個環(huán)境格格不入。
身后有人不耐煩地催促:“給老子讓開!別擋老子的路!”
肩膀上被人狠狠搡了一把。
低不可聞的一聲嘆息,被關(guān)在黑暗里。
——————
車子發(fā)動起來,轟隆的馬達聲讓仿佛靜止的時間終于開始流動。
薛露凝看到旁邊的男生把錢塞進她書包的側(cè)邊口袋,然后伸手遞到她懷里:“別怕,我不是搶劫的。”
失而復(fù)得讓她有種劫后余生的落淚沖動,她深吸一口氣,冷空氣在鼻腔中貫穿而過,是一種奇怪的通透感。
只是,她還是講不出話。
“我知道你是薛露凝,對不起啊,剛嚇到你了。我不是壞人,只是有點小忙要找你幫幫我?!?p> “現(xiàn)在這世道找人幫忙都要先裝搶劫的嗎?還有找人幫忙也不用自報家門的嗎?”她突然來了一股勇氣。
對方啼笑皆非,“是你誤會了啊,我一開始只是幫你拿起書包啊,誰想到你又給我塞錢,我也不想被當成壞人啊……”
“還有,我叫余天楊,是八班的?!?p> 八班啊,那不是童磊隔壁班的嗎?
她仔細回憶一下之前的情景,好像是自己過度腦補了,誰讓這個人又高又壯還不愛笑,坐誰旁邊不嚇人啊,但是這樣的以貌取人是讓現(xiàn)在的自己有一點點尷尬……
“那你找我什么事啊?”
“你認識木沐吧?”
沒想到話題竟然又繞回到她身上,這個名字最近出現(xiàn)的頻率有點高啊……
她把書包往懷里拉了拉,輕聲應(yīng)道:“嗯,但是不熟?!?p> “那沒關(guān)系,下周五是她的生日,你有空嗎?”
大概是幫忙挑禮物之類的吧,男生在這種事上總是不太擅長,但是找到自己也是很莫名其妙了,正常人都會問更親近的朋友吧。
所以她想都沒想直接拒絕,“我可能幫不了你,我眼光也不太好,不會挑禮物的,你找找跟她親密一點的朋友會比較好哦?!?p> 余天楊又笑了,“不是請你幫忙挑禮物,是請你跟我一起去參加她的生日會。”
——————
梁田穿梭在人群中找一個空位,右手邊靠墻處的雙人位置只有一個人,他急忙趕過去放下泡面,大拇指被滾燙的熱氣燒得發(fā)紅,他放在嘴邊吹了兩下,眼神順勢瞥到旁邊的人。
那不是,薛大課代表的“前男友”嗎!
她認識的人也會來這種地方?
他面前的電腦漆黑一片,此刻正靠在椅背上睡覺,安安靜靜的,只有綿長的呼吸聲。
梁田轉(zhuǎn)過頭沒有再看,打開熱氣騰騰的泡面蓋,香味勾出胃里的饞蟲,然而低頭一看,泡面已經(jīng)吸飽了水已經(jīng)泡得發(fā)脹,只一眼就喪失了食欲。
他拿叉子翻攪幾下也沒能下口,旁邊的人不知是不是因為聞到了味道有了些動靜,“你是……梁田?“
先開口的是毛廈頡,他揉揉眼睛伸一個懶腰,語氣里聽不出幾分熱情。
沒有熱情也是應(yīng)該的,梁田想到自己當年的幼稚行為也覺得頗為尷尬,看著泡面又沒來由地生氣,干脆把叉子丟進去合上泡面蓋,轉(zhuǎn)頭問他:“吃飯了嗎?“
——————
出了沉悶的網(wǎng)吧呼吸到外面新鮮又冷冽的空氣,梁田才意識到自己其實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地方,他只是沒地方去而已。
毛廈頡隨便找了一家面館,看后廚在透明的玻璃后面把面團一點點揉開,雙手扯開一下下在案板上砸出重響,那面團最終變成粗細均勻的面條,撒上鮮亮的蔥花和辣椒油,盛在大碗里被端到一個個食客桌上。
梁田餓了,面條吃得吸溜作響,毛廈頡看著他突然笑出聲。
“怎么,大老爺們兒吃面還不能出聲音?。 ?p> “我不是笑你,是想起那個小品,陳佩斯的《吃面條》,你看過沒有?“
梁田有印象,一個演員為了滿足導(dǎo)演的拍攝要求吃面吃到吐的故事,陳佩斯的“無實物表演“確實讓人印象深刻。
“你挺像他的?!懊珡B頡吹開碗里的浮末,舀了一勺湯送進嘴里。
兩個人沒再說話,低頭繼續(xù)安靜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