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的約定

　　“小軒，你有自己的理想么？”

　　一座小到只能容納一所小村莊的海島上，兩個孩子在星空之下，躺在一塊平坦的巖石上，訴說著彼此的理想。

　　“我呀，如果說我有夢想的話，那一定是成為一名合格的廚師吧?！?p>　　男孩聽了女孩的問題，回答的很是迅速。成為廚師是他的理想，這毋庸置疑。

　　“像是李大叔那個樣子的嘛？感覺一點也不帥氣呀？”

　　聞言，小女孩一歪頭，想到了村子里唯一一個能稱得上是廚師的人。

　　“不是李大叔那種啦，是真正的廚師，能向別人傳達幸福的廚師！”

　　小男孩看起來有點激動：“這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想把自己的幸福，自己的感動，傳達給別人?！?p>　　“什么呀，小軒你說的話總是好難懂呀。”

　　小女孩仿佛想到了什么，眼神一黯，半晌才幽幽開口。

　　“小軒你總是這樣，懂得總是好多，說的話也很深奧，是個非常非常厲害的人呢?！?p>　　“小夜……”

　　“這樣的小軒……”少女的聲音有點哽咽?！斑@樣的小軒會讓我覺得實在是太耀眼，讓我擔心，我會追不上你的腳步呢?！?p>　　突然之間，空氣被沉默填滿，刷刷的海浪聲和蟲鳴聲帶來的只有寂寞。

　　“小夜不必擔心這個問題的?！?p>　　少年一手撐著身體站起，沒敢去直視少女的眼睛。

　　“如果我以后開店了，那么你以后一定是天字一號顧客，我會永遠為你留一張桌子，等著你的?！?p>　　說罷，可能是覺得自己站在巨巖上說話的舉動有點傻，又坐了下來。

　　“在我心中，小夜很重要，真的非常重要呢，所以這些東西，根本不用在意啊？”

　　就在這時，非常應景的，遠處傳來了煙花的聲響，璀璨的光暈照亮了墨藍色的夜空。

　　“總之先說到這里吧，都已經(jīng)到了祭典的時間了，我們也別在這里傻站著了?！?p>　　十五年后，東瀛的某個小角落，一家不起眼的餐館已經(jīng)裝修的差不多了。

　　餐廳的老板，也就是五十年前的小軒，坐在餐廳的院子里面，面前是一個小小的，白色的方形碳爐。

　　碳火散發(fā)著桔紅色的光芒，如同在呼吸一般明暗不定。

　　看著火勢不算太強盛，小軒用竹簽子捅了捅里面的木炭，橘紅色的火星在夜空中漂浮著，最終緩緩消散。

　　“說什么擔心追不上我的腳步，最后還不是離我而去了?！?p>　　想到了十五年前的那一幕，墨軒的眼神瞬間就死掉了。

　　當年仿佛許下海誓山盟的孩童確實關系好的非比尋常了一段時間，但是時間過去了不到半個月，小夜就離開了那座海島，據(jù)說是去大城市接受某種治療了。

　　想來也是，比起那些貧瘠海島的原住民，小夜皮膚光滑細膩，宛如保養(yǎng)得體的貴族公主一般，當年來到海島應該也是靜養(yǎng)的。

　　可笑墨軒還在海島上等了她八年。

　　舉杯，吞咽，酒入愁腸，卻是讓墨軒產生了幾分醉意。

　　“算了，先不想這些了。打掃一下，今天就早點睡吧?！?p>　　畢竟是開張的日子了，對于墨軒來說，明天不容有失。

　　自從小夜離開了那座島，墨軒的生活就開始分離崩析了。

　　這種仿佛看不到明天的生活，到底持續(xù)了多久，墨軒也已經(jīng)懶得去數(shù)了。

　　剛開始，是那種期待慢慢轉化成的失望和絕望，那之后便是麻木了。

　　那之后，一直陪著自己的爺爺也去世了，跟自己并不相熟的表叔收養(yǎng)了他，不過也把他強行從海島帶離，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大城市。

　　那之后，他便如同所有人一樣，按部就班的上學，爺爺帶著他自學的知識足夠他跟同齡人一起學習，不過他卻從來沒有融入過那些群體。

　　那時的他看起來孤僻，陰郁而又脆弱，慘白的皮膚雖然細膩精致，卻仿佛一觸即碎。

　　自然，也不會有人自討沒趣去跟這么一個帶著低氣壓的人聊天，更談不上被理解。

　　他一直以為自己早就已經(jīng)放下了小夜，不過被強行帶離時的痛苦和悲傷卻是做不了假，他終于明白了自己閑下來的時候看向海岸線的時候期待的是什么。

　　只不過，她永遠也不會回來了吧。

　　身為男子漢，他有著自己心中的標準，這么多年下來，他也忘記心中到底是誓約的分量更重還是那道影子無法被淡化了。

　　戀情這種事情，也正是在懵懂之時，模糊之中才最為美好。而他逐漸戀上的，大概也是心底給她強加的印象所留下的影子，并不是她本人。

　　是啊，道理都是明白的，只是想起來的時候心里還是會隱隱作痛。

　　這個時候，墨軒才明白，原來自己就是那個叫不醒的，裝睡的人。

　　強迫自己放下，強迫自己走出來，這樣的流程不知道持續(xù)了多久，意識到自己貌似很難恢復正常的墨軒終于學會了掩蓋自己心里面的思念。

　　或許，這就是大家口中的長大吧，不過這樣的長大，不要也罷。

　　墨軒心里面就是這么想的。

　　他寧愿用別人口中的成熟，穩(wěn)重，懂事，去換那個日思夜想的身影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

　　哪怕連心意都無法完整的表述出來，他也想確認，這么多年來，他是不是真的就是最大的那個傻瓜。

　　不過這種可能性早就被他自己否定。

　　次日清晨，從床上爬下來的墨軒帶著濃厚的黑眼圈。

　　“早知道這樣的話我昨天晚上就不去想這些事情了?！?p>　　當咖啡機發(fā)出轟鳴，磨好的粉末在加壓的熱水之中釋放自己的香氣，并順著機器滴淌而下的時候，坐在餐廳椅子上，低頭拄著膝蓋的墨軒幽幽說道：“也不對，其實也早知道了。”

　　洗把臉想讓自己看上去精神一點，眼中的血絲隨著溫熱的水打過臉龐逐漸消去。

　　戴上廚師巾，穿上潔白而又平整的廚師外套，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

　　外面的天空也只是剛剛轉亮，還帶著點灰蒙蒙的色彩。

　　鏡中倒映的自己如同每一個不眠之夜之后的狀況一樣，雖然看上去氣色還可以，不過黑眼圈卻早已經(jīng)消不下去。

　　淚溝已經(jīng)清晰可見，天生的死人臉上貌似沒有一絲笑容。

　　“第一天，要加油了?！?p>　　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努力讓自己打起精神，背起早已經(jīng)在門口放好的刀包。

　　門外的光芒稍微有點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