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藥店里所有看病的客人,都在注視著胡排。
胡排覺得他們看自己的眼神,像是看到了救世主的降臨。
怎么著?
把我當(dāng)大衣哥了?
胡排渾身一哆嗦,下意識地捂住了懷里的銀子。
病人們的眼神,越來越強烈,胡排感到了莫名的壓力。
他腦海中似乎聽到了無數(shù)聲音:仁慈的主啊,快救救我吧!
可想起剛才李是真的嘴臉,都上好藥,得多少黃金?
他一把拉了盧娃子:“快跑!”
杏壇書店,魯國當(dāng)鋪,四方茶樓,杜康酒樓,哪一處胡排不是大搖大擺地出來?
所以巡街的時務(wù)實等人,大為吃驚。
官差甲:“是不是活見鬼了?”
官差乙:“二衷子也有怕的時候?”
官差丙:“不應(yīng)該啊,賽越人那錢眼神,和戴高利有的一比,二衷子不削他?”
……
過了好大一會兒,時務(wù)實搖了搖頭:“胡大公子孬兮兮滴,但不是孬種!”
眾官差皆一臉懵逼:“時頭,啥意思?。俊薄?p> 盧娃子早上沒吃飯,跑不快。
胡排見沒有病人追上來,終于停了下來。
我哩個娘嘞,明朝不好混??!
胡排摳索著懷里的銀子,暗嘆不已。
他覺得他此時的情形,太像葛朗臺了。
可他回頭望了望神農(nóng)藥鋪,想起剛才無數(shù)請主憐憫的眼神,還是搖了搖頭:就是沈萬三和蓋茨一塊穿越來,恐怕也填不滿窮坑!
哎,阿三的玩意還是有些用滴,我剛脫了苦海,應(yīng)該就回頭是……
可他還沒感嘆完,背后撲通一聲響。
他渾身一哆嗦,下意識一把又捂住了銀子:
這是要干什么?
阿三的玩意也不管用?
NM,前面不躺后面躺,真把我當(dāng)沈萬三了?
“哥哥,哥哥,阿婆倒了!”天真的盧娃子,扯著胡排的衣服亂叫。
可胡排沒有回身,胡子涵給他的第一感覺是碰瓷,銀子捂得更緊了。
這可是殺豬刀拼來的,超級不容易,爹娘還餓著肚子呢。
前世胡子涵調(diào)研生豬市場的時候,可沒少遇見碰瓷,真是老頭老太,蜀黎也只能干瞪眼。
周圍很快又圍上了一群老王。
老王拍磚,專家教授也頂不住。
可是上次為了賣梨老頭,胡排撒出去的不是大明寶鈔,老王們這次動嘴不動手,還算有點良心。
嘰嘰歪歪之中,突然一聲高叫:“胡大公子大好人,有范學(xué)道撐著,怕什么?”
“對對對,胡大公子,盧老漢的藥錢都付了,還在乎一個老太?”
“胡大公子……”
“他娘的誰?”胡排回身,眼神一掃,“給老子站出來!”
嘰歪之聲立止。
老王們的小眼神,個個像是被撞破了好事。
盡管明朝沒有碰瓷,但家里沒礦,萬一扶了,死在自己懷里怎么辦?
大明律,見義不為的處罰,遠比前世要重的多。
但老王們的距離控制的很好,況且時務(wù)實等人,也躲在一邊呢。真要對見義不為處罰,離的最近的胡排,最終也是冤大頭。
可爹娘還吃著馬齒莧呢,胡子涵休眠了自己的靈魂,將決定權(quán)交給了胡排。
二衷子的個性,愛誰誰,他才不管那么多。
可是胡排剛要走,不經(jīng)意間驚鴻一瞥,發(fā)現(xiàn)這竟然是高級的老娘。
要不是擦屁股紙,本來體弱的高母,也不會受到驚嚇。
胡子涵有些內(nèi)疚了。
可是高級的表現(xiàn)……
想起爹娘把茶葉蛋留給自己了,胡排不想扯淡了,一把揪住了一個躲閃不及的好事者:“把老人家送到李是真那里?!?p> “我我我……我沒錢。”
“沒錢你看什么熱鬧?”
“大大……大伙都在看?!?p> “老子的小品表演,是要收費滴。”胡排大眼一瞪。
他看這好事者額頭上有塊青胎記,頓時想起了青面獸。
可惜這家伙身形卻像王矮虎。
王矮虎應(yīng)該不敢欺負(fù)青面獸,可是有個叫牛二的潑皮……
胡排心里暗笑:王矮虎竟然盜用青面獸的商標(biāo),那我這牛二可要打假了!
他噌地一聲拔出了殺豬刀,一個漂亮的刮豬毛動作,削了他一縷頭發(fā):“這是李是真的診費,如果不夠,我再……”
“夠夠夠……我去,我去?!?p> 這好事者跳起來還真像王矮虎,扛起高母,兩只腳丫子風(fēng)車似的轉(zhuǎn),比虎崽子跑的都快。
而老王們猶如啄食一般,呼啦一聲,跟著趕往神農(nóng)藥鋪。
殺豬刀打假,看來還是比唾沫有效多了!
胡排暗笑一聲,手中刀一悠,唰唰唰……
這BOSS,這效果,相當(dāng)拉風(fēng),盧娃子對這把殺豬刀,頓時充滿了好奇。
胡排伸手遞給了他:“哥哥要買你家那頭豬,賣不賣?”
盧娃子渾身一哆嗦,下意識地跳開了兩步。兩只小眼神,就像看賊一樣瞅著胡排。眼神的余光,還不忘掃一下周圍,似乎在預(yù)備逃跑的方案路線。
反應(yīng)竟然這么強烈,你王二小穿越來的?
胡排暗笑一聲。
于是他蹲下身來:“哥哥又不搶,你怕什么?”
“里正天天去我家檢查,還有白員外那群收豬的,像野狗一樣天天在村里轉(zhuǎn)悠。早上鄰家阿婆養(yǎng)了一年半的豬,因為嘮嘮嘮叫豬,被里正給瞅見了,說是當(dāng)今皇帝的意思,直接搶走,一個銅板也沒給,還差點打了阿婆。昨天……”
盧娃子啰啰嗦嗦一大堆,描述的盡是類似鬼子進村的情況。
看這樣子,幼小的心靈,早被一幫鬼子給禍害了!
胡排暗嘆。
他蹲下身來:“哥哥是買,不是搶?!?p> 盧娃子不相信。
自從正德詔令下到山東,村里天天雞飛狗跳,盧娃子沒見過一個掏錢的。
胡排指了指他手里提著的藥:“你看,哥哥都替你爹買藥了,能搶你家的豬嗎?”
三粒神農(nóng)消金丸三十兩黃金,比一頭豬值錢多了。
可盧娃子竟然低下了頭,看起來很傷心。
胡排以為他舍不得賣,剛要把買藥的事說詳細(xì),可盧娃子哇一聲哭了起來。
嘢嗨,啥意思?。?p> 一頭豬而已,我又不是二鬼子,不至于這么傷心吧?
胡排手足無措。
眼看他哭的越來越傷心,他只得把他抱進了懷里:“好好好,哥哥不要你家豬了,哥哥不要你家豬……”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dāng)家,盧娃子七歲了,早懂事了。
他想起賣梨老頭出賣了他,他家的豬不給胡排,就真的只能便宜二鬼子們了。
“爹今年春上死了,娘也跟著死了,爺爺有病,我錢太少……”
盧娃子想起爹娘,哭的稀里嘩啦。
胡排早聽不下去了,將他緊緊地?fù)нM了懷里。
盡管神農(nóng)消金丸堪比黃金,但想起李是真那眼神,盧老漢估計也快升天了。
有了交情,就有了念想,割舍就難了!
他忽然想起剛才李是真送別的話。
家里還沒開張,要帶一個孩子……
胡子涵心里太亂,他又休眠了自己的靈魂,交給胡排的本性。
可胡排站起來就走。
胡子涵的靈魂急忙醒了過來,趁勢一把扯了小手:“走,哥先給你買好吃的?!?p> 一聽有好吃的,盧娃子的哭聲立即小了,緊接著小肚子也開始咕咕叫了起來。
哎,這世道,什么玩意都能騙人,就TM肚子騙不了人!
胡排無奈暗嘆。
經(jīng)濟基礎(chǔ)決定上層建筑,同樣的道理,物資基礎(chǔ)決定感情需求。此時盧娃子對食物的渴望,占據(jù)了他整個身心,甚至連爺爺?shù)乃幰膊铧c給丟了。
一股烤面筋的香味飄來,他小嘴立即流出了口水。
明朝子民跟赤貧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竟然還出現(xiàn)了面筋店!
胡排覺得不可思議。
可低頭一看,腦袋大身子小的盧娃子,胡子涵覺得太像小蘿卜頭了。
他再也沒心情去探究面筋店了,直撲烤箱,伸手拿了一串,遞給了盧娃子。
“哎哎哎,你不給錢……”
叮地一聲響,一兩碎銀子落在了柜臺上。
店小二的臉立即笑容可掬:“客官要幾串?”
果然都是見錢眼開,今古一個吊樣!
胡排暗罵一聲。
盧娃子在跟前,他怕小孩學(xué)壞,背后握住殺豬刀的手,又放了下來。
“你這多少錢一串?”
“150文。”
150枚銅板,相當(dāng)于150個鋼镚兒,150塊錢哩!
胡排心里算了一遍,大為吃驚:“這么貴?”
店小二一臉笑容:“俺這店面筋,全白面洗出來的?!?p> 胡排大眼一瞪:“糧食可沒漲價?!?p> 胡子涵知道,明朝俸祿,金一兩,俸米10石,銀一兩,俸米2石。終明朝一世兩百多年,兌換比例幾乎沒變過。明朝以農(nóng)耕為基礎(chǔ),經(jīng)濟之所以沒有崩潰,作為基礎(chǔ)的糧食價格穩(wěn)定,據(jù)說是根本原因。
面筋終歸是糧食的次級產(chǎn)業(yè),既然糧食不漲價,面筋就不該漲價。
胡子涵腰側(cè)一摸,沒有公章。
NM,物價局管不了你明朝,我TM還有殺豬刀!
可店小二拿眼瞅了瞅周圍,壓低聲音:“黑虎廟的肉,都300文了,聽說還要往上漲?!?p> 胡排翻至背后握刀的手,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
豬肉與民生休戚相關(guān),尤其是植物性食用油匱乏的明朝,更為明顯。正德這無腦詔令一下,明朝的CPI數(shù)據(jù),應(yīng)該是慘不忍睹。
什么都漲,就糧食不漲。范進的工資都發(fā)寶鈔了,估計這正德老兒,也不可能去補貼農(nóng)民。
張養(yǎng)浩的經(jīng)典語句。
哎,魯國狂士說的對,明朝人的見識,還不如人家元朝!
胡排心里暗嘆。
刺溜刺溜吸口水之聲,不絕于耳,他大為疑惑;“你怎么不吃?”
盧娃子奮力吸了一串垂涎,仰起燦爛的笑臉:“我是哥哥,留給妹妹吃!”
“啊……”
胡排差點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