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璟飛快地離開了那處小院,他不久前才回京,受好友的邀約來郡主府赴宴,不小心就瞥到了那毒靈,卻沒想到中途遇到了林玉輕。
因為是不認(rèn)識的貴女,擔(dān)心唐突了,見她用絲帕包著手去抓,他也不擔(dān)心她受傷本不打算露面,但是見她要摔下來,他才飛身去接。
想到剛剛的場景,洛璟就覺得耳朵發(fā)燙,他去接的時候怕手上的血沾染到她的裙擺,只敢用臂膀去托舉,卻阻擋不了柔軟的身軀傳遞來的熱度,也阻擋不了那一陣唯有女子才有的馨香。
當(dāng)時林玉輕在他懷里微皺著小臉,慌張不敢睜眼的模樣,比她之后的從容不迫可愛多了。
咳咳,什么可愛!
洛璟被自己的想法臊的又是一陣臉熱,他到了席面上,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少年穿著一身玄色的圓領(lǐng)袍,是京中常見的款式,衣緣用金線封邊,細(xì)細(xì)密密的,隨著他行走間反著沉靜的光澤,這袍子胸口秀的是最簡單的山茶花繡圖,倒是應(yīng)和了晚春的節(jié)氣。他腰間束帶勒的很緊,更是顯得少年郎身形結(jié)實,長腿一邁,腰間古刀跟著一動,光澤沉靜冰冷,上面的金鈴脆響,只覺得氣勢逼人。
貴女們紛紛羞紅了臉,不敢直視,只因這少年機警,但凡是誰的目光熱烈了一些,那雙如古潭般深幽的漆黑瞳孔便會與之對上,目光坦蕩平靜,狹長的眼尾似有一處紅痕,清逸中帶了一絲妖異,看了便讓人覺得張皇無措,不禁垂下頭。
洛璟十二三歲的時候,就因為出色的外貌被女子這樣瞧那樣看了,早就習(xí)以為常,她們越是如此,越顯得剛剛那個林小姐特別,不過林尚書府,該不會是刑部尚書府的小姐吧?
洛璟腦子里不禁想起自己隨師父在邊關(guān)助戰(zhàn)將士的那段日子,林玉輕,行二的小姐,該不會是......
正想著事兒,突然肩膀遭到了重重一拍,拍的洛璟往前一個踉蹌,回頭看,只見周之欽對他張開雙臂,直接就是一個大大的擁抱!
“唔唔唔!師兄!放開我!”
周之欽十八,比洛璟大了三歲,身量也高了不少,抱住洛璟就約等于直接抱住了他的頭,洛璟的鼻梁戳在周之欽衣服上厚密堅硬的繡花上,磨得生疼,他奮力掙扎開,少年鼻頭通紅,表情憤懣之中帶著一絲委屈,竟然可愛可親了許多。
周之欽大笑了幾聲,直接勾住了洛璟的肩,把他往席面上拖:“小阿璟,一年不見你長高了不少?。俊?p> 被他拖得不得不矮一身的洛璟掙開他,理了理衣袍不吭聲,周之欽自小就跟他同門習(xí)武,自然是知道他性子悶,也不尷尬,拽著就拉到嫵陽那一桌,對著首位的嫵陽郡主說:“阿姊,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小師弟,師父可疼他了,這幾年都不給回京,一直在身邊帶著?!?p> 嫵陽正在吃菜,聞言放下筷子,上下打量了洛璟,還沒開口,洛璟就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一個周正的禮:“慶國公府洛璟,見過郡主殿下?!?p> 這一聽,嫵陽樂了,指著周之欽就罵:“瞧瞧你師弟,多知道禮數(shù),再看看你,這哪里是一個師門出來的人?”
宴席上的人都忍不住笑出了聲,周之欽不服,但是說不過他姐姐,頓時席面就熱絡(luò)了起來,洛璟雖然話不多,可經(jīng)剛剛那么一鬧,大家對他也親近了幾分,彼此之間相互敬敬酒,寒暄幾句。
與周之欽游走宴席的游刃有余不同,洛璟雖說是慶國公世子,從小到大在京城也就呆了一兩年,這種宴席幾乎沒有參加過,有些不大愿意跟生人攀談,他就尋了借口提前離席。
離了郡主府,他正要徒步回去,剛剛走了兩步就被人喊住。
“公子!公子!”慶國公府的小廝連忙攔住洛璟,在他平靜的目光下低垂著頭,恭敬地道:“公子,咱們得坐馬車回去啊?!?p> 洛璟平靜無波瀾的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絲不自在,他在岐山的時候,跟著師父住在師門里,行走山林雖然辛苦,但是不受任何限制,他來去自由,出門無人跟隨,歸去有人相迎。
回到作為故土的上京,他的一切就變成了慶國公府的顏面,即便是這不過三巷的小路也不能自己走完,只能坐上那封閉華麗的馬車,仿佛被鎖進盒子里的鳥雀一般,送回府中面對冰冷的氏族人家。
他不想為難下人,不言不語上了馬車。
林玉輕直接睡到了傍晚,醒的時候朵喜不在身旁,應(yīng)該在外面守門。
夕陽正盛,嫣紅如血的流云在窗戶截出的方形天空上緩緩游動,她看了這景象,敲敲睡軟了腿,慢慢起身。
晶瑩的藍(lán)眼蒙上了一些紅色的光輝,顏色變得晦暗不明,她沉思了一會兒,因為困頓不清醒的頭腦這才想起,洛璟找鬼醫(yī),似乎是要救人的?
救誰?
林玉輕站起了身,她對著妝鏡慢慢整理著儀容,把睡散的發(fā)髻全部拆下,青絲直直地散落在的背上,如同鋪灑了一片黑色的錦緞。
這時朵喜正好推門進來,見小姐拆了發(fā)髻趕忙關(guān)門,正待說什么,卻見林玉輕的臉上難得沒有帶笑,柔軟溫和的眼眸里晦暗不明,頓覺不敢言語,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林玉輕開始認(rèn)認(rèn)真真篩選她知道的事情,找鬼醫(yī)救人無非就是解毒,楊七七根本不會治病,制度解毒才是他的專長,洛璟會為了誰迢迢千里回到上京,尋找鬼醫(yī)?
她的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直覺不妙。
她猛地站起身,朵喜嚇了一跳,試探地問:“小姐?您怎么了?”
林玉輕沒有說話,只是招手,朵喜明白那是要梳妝的意思,趕忙引著小姐重新坐下。
感覺到朵喜的手在輕柔地?fù)崤念^發(fā),林玉輕眉頭輕輕皺著,吩咐道:“快些。”
朵喜只覺得背后都起了冷汗,小姐極少這樣,朵喜跟了小姐整整五年,第一次是白蓉夫人病重,幾乎就要不行了,雖然還是救回來了,但小姐那一整天都是這樣,明明沒有陰沉著臉,明明沒有生氣,卻讓人不寒而栗。
天邊斜陽將落,似是要下雨了,火燒一般的天空和灰蒙蒙的云摻雜在一起,骯臟的焰光傾瀉而下,萬物蒙上了臟紅的顏色,乍一看詭異艷麗,竟不似人間的景色。
待到梳妝好了,林玉輕推門就出去了,嫵陽正好和她在回廊處見面,看到林玉輕笑起來:“好你個死丫頭,睡了整整一天吶——誒誒!這是去哪兒???”
“借我車輦。”
“???哦哦,這就叫人去給你備上......不對啊,你要去哪兒?”
林玉輕面無表情,沒有吭聲,見郡主府的馬夫慢悠悠牽著馬過來,繩索都還沒拴上,眉頭一皺,上前奪了韁繩。
在場的眾人一驚,只見林玉輕扶著馬背輕巧一躍。竟然翻身上了那匹高大的黑馬。衣袂紛飛之間,是他們從未見過的颯爽英姿。
郡主府拉車的馬都是千金難求的名駒,脾性高傲,旁人多碰一下都要尥蹶子,現(xiàn)下被個陌生小姑娘騎,竟然乖順的跟兔子似的,鼻子還開心地直噴氣。
嫵陽見她就要策馬走了,飛快回身取了個幕離,遠(yuǎn)遠(yuǎn)地拋過去:“輕兒接著!”
林玉輕看也沒看,只是抬手一握,那幕離便穩(wěn)穩(wěn)地到了她的手中,她帶上之后,雪白的輕紗便罩住了那張招眼的小臉,林玉輕帶好了幕離,囑咐朵喜:“你先回府,跟父親母親稟報一聲,說我晚些回去。”
說完也不等朵喜答應(yīng),一夾馬腹便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