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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事情緣千萬劫

第二十二章

心事情緣千萬劫 張宋春紅 796 2019-11-29 22:18:24

  秦浩宗對李富國點點頭,轉身離開輸液室,去外面打電話。

  李富國在江暮云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將安安的腿放在自己腿上,讓孩子橫躺在兩人身上。

  他小聲對江暮云道歉,說當時安安想吃棉花糖,他掏錢付賬的功夫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孩子居然不見了,時間太短以至于他根本沒想到孩子會被壞人拐走,直到找了一圈沒找到才意識到事態(tài)的嚴重性。他身體傾向江暮云,再三保證以后絕對不會出現(xiàn)第二次。

  江暮云昨天整個人都處于恍惚狀態(tài),但她記得李富國在收費卡對她說是他接電話的功夫孩子不見的,怎么今天又變成買棉花糖了。江暮云一雙細長的眉毛不禁皺了起來。她沒要求他一而再再而三道歉,道歉是他主動的,可一會兒說是接電話一會兒說是買棉花糖,這么明顯的前后矛盾難道是在說謊嗎。發(fā)生這么大的事險些釀成嚴重后果,李富國如果在這個時候還企圖撒謊欺騙她,那她要懷疑他的人品了。

  她瞥了他一眼,沒給他好臉色,直接質問:“到底是接電話還是買棉花糖?你在派出所做筆錄的時候也這么矛盾嗎?”

  李富國往她身邊湊了湊:“暮云,我沒說謊,當時一邊接電話一邊掏錢包付賬給安安買棉花糖,安安就在這兒,不信等她醒了你問她。你也可以去問賣棉花糖的人,他能作證?!崩罡粐s緊解釋。

  江暮云看著他滿臉的焦急,喟然一嘆。在心里對自己說:他也是一片好心才主動提出幫她帶孩子,不能因為出了差錯就抹殺他的好意;再說他好歹也是兩個廠子的“廠長”呢,在自己面前像個犯了錯的小學生一樣惶恐不安,自己若再得理不饒人就顯得過于苛刻了。不過原諒歸原諒,有些話還是要說明白。

  她說:“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只不過帶孩子不比做生意,必須要細心謹慎,說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都不為過。安安雖不是我生的卻勝似親生,這次運氣好有驚無險,若是真有個三長兩短呢?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p>  李富國拍拍江暮云的胳膊:“我知道你心底善良心疼安安,我向你保證以后帶孩子一定小心再小心。你之前對我說安安的親戚找到了,她可能會被認領回去,是不是就是那位那個人?”

  江暮云點點頭。

  李富國說:“我知道你心里肯定舍不得,你也別太傷心了,等咱們倆結婚了肯定會有自己的孩子?!?p>  江暮云有些反感他動不動就說“咱們倆結婚”這種話,八字還沒一撇呢。她半垂下眼瞼說:“不管以后她跟著誰過,在我心里她始終是我的女兒。哪怕我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也要管安安叫姐姐。”

  李富國點頭,說:“應該的,應該的?!?p>  這時安安醒了,沒精打采的睜開眼,一見江暮云立刻睜圓了眼睛,一把摟住她的脖子哭著問她哪兒去了,她都生病了。對于幼小的孩子來說,母親就是一切,被母親拋棄等于被全世界拋棄。安安哭得江暮云肝腸寸斷,眼淚跟著撲簌撲簌往下掉。

  秦浩宗打完電話回來,走到輸液室門口停住腳步,遠遠地看著里面。江暮云低著頭用手抹眼角,李富國從外賣袋里拿出紙巾遞給她,江暮云接過去,用紙巾在眼角按了按,又給懷里的安安擦額頭上的汗。安安手上連著輸液管,身上蓋著江暮云的外套。李富國非常自然地從江暮云手里接過她用過的紙巾,起身扔進墻角的垃圾桶,江暮云笑著對他說謝謝。笑容依然甜美,安安這幾天受的罪竟然絲毫沒影響她對那個男人的感情。

  他心里頓時又升起一股無名火,臉上神色越來越沉,突然邁步走了過去。

  江暮云正在喂安安喝粥,感覺身邊有個高大的身影靠近,她扭頭望過去,看見了秦浩宗冰冷的臉,心里一緊,手中的勺子掉進粥里,她趕緊收回視線,撈出勺子用紙巾擦拭勺柄上的粥漬。

  秦浩宗不說話,江暮云只能低著頭繼續(xù)喂安安,只是后背緊繃著,隨時留意秦浩宗的動靜。

  一旁的李富國則假裝沒看見秦浩宗,每當江暮云舀起一勺粥,他就用筷子夾幾粒小菜放進勺里。

  安安的液體輸完了,護士過來拔針,江暮云用棉球按住針孔,鼓勵安安:“安安真勇敢,不害怕打針。”

  安安將小臉在江暮云的袖子上蹭了蹭,嘴里發(fā)出親昵的嚶嚶聲,仿佛一只小奶貓在求撫摸,只是沒想到她等來的是秦浩宗的懷抱。

  秦浩宗從江暮云懷里抱起安安,孩子不明白狀況,怔怔地望著他。江暮云知道他這是要帶走孩子,心里實在舍不得,不由自主地跟著站了起來,雙手依然留在孩子的后背和腿上。

  “她還沒吃完飯呢。”江暮云勉強找了個理由,試圖再挽留一會兒,哪怕只有半小時,不,十分鐘也行,讓她好好和安安說明情況,免得孩子以為媽媽不要她了。

  安安確實以為江暮云不要她了。她雖然不明白為什么又是秦浩宗抱著她,但是看著江暮云傷心欲絕的臉,她幼小的心靈直覺有不好的事情發(fā)生。她在秦浩宗懷里伸出手喊媽媽,要江暮云抱,秦浩宗手上稍微用力,將她的小腦袋瓜按在自己的頸窩里,在孩子的哭聲中轉身離開。

  大顆大顆的淚珠從江暮云眼角滾落,她起身跟在秦浩宗后面,跟著他走出輸液室,走出醫(yī)院門口。如果這個時候秦浩宗愿意再問她一遍是否愿意搬去別墅,她會毫不猶豫地點頭??墒菣C會錯過之后就沒有了,她希望的問話沒有出現(xiàn)。

  秦浩宗臉上仿佛掛了一層冰,眼神那么冷,看一眼都覺要打寒顫,與三天前的他判若兩人。

  李富國拎著東西走在江暮云身邊,一只手虛虛地攙扶在江暮云腰背間,眼角偶爾瞟過秦浩宗,眼神復雜,既有嫉妒又有憤恨。

  秦浩宗走徑直拉開車門把安安放在副駕駛座上,系上安全帶。安安一直在哭,在他懷里時張著小手叫媽媽,在座位上時也努力扭過身體喊媽媽,小小的人兒被巨大的安全帶綁在座椅上,眼淚滂沱,就是鐵石心腸的人看了也要心疼。

  秦浩宗不是鐵石心腸的人,他在等江暮云開口。只要江暮云開口說一句軟話,他就把安安還給她,再給她一段時間適應自己的節(jié)奏??山涸凭褪遣婚_口,不但不開口還和那個男人一塊兒假模假樣地跟在他身后,讓他心生厭惡。

  若是真心疼孩子,怎么會寧愿看著孩子哭得撕心裂肺也不愿意開口妥協(xié)?如果不心疼孩子,一路跟在他身后惹來眾人圍觀又是意欲何為?

  秦浩宗坐進駕駛座,剛要關車門,江暮云忽然扒住車門喊了聲秦總。

  秦浩宗關門的手一頓,抬眼看向她。

  江暮云接觸到秦浩宗的視線后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寒鋒般的注視下,她好容易鼓起的勇氣忽然間消失殆盡,她張了張干澀的嘴唇,艱難地擠出一句話:“……手續(xù)辦的怎么樣了?”

  江暮云所說的手續(xù)是指安安的領養(yǎng)手續(xù)。聽秦浩宗說安安在老家有個舅舅,需要通過他舅舅在領養(yǎng)關系上轉一道手續(xù)。

  秦浩宗失望地收回視線,冷冷地說:“很快就能辦好?!闭f完當著她的面砰一聲關上門,開車離去,剩下江暮云呆呆地站在原地

  “暮云,我送你回家?!崩罡粐m時出聲,拉回江暮云隨車遠去的思緒。

  江暮云失魂落魄地坐上李富國的路虎。路上,李富國試圖分散她的注意力,主動講起這次出差的趣事。但是江暮云剛經(jīng)歷兩次孩子被人抱走的痛苦,眼睛還腫得像桃子一樣,根本沒有心情聽他的南非歷險記,只覺得耳朵邊嗡嗡嗡地像是有一萬只蜜蜂飛來飛去。她猜測李富國和前妻離婚也許不是沒有理由的,至少他不懂得如何正確地關心人,他的關心都是以自己為出發(fā)點,沒有考慮他人的感受,所以總是踩不到點子上,這種關心往往造成被關心對象的負擔和困擾。

  秦浩宗也在鬧心。

  安安一直在他身邊哭,江暮云在的時候這孩子覺得有依仗哭得聲音也響亮,如今看不見江暮云哭聲變成嚶嚶嚶的啜泣,酷似沈艷的小臉望著他,烏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撲簌撲簌地掉眼淚,她用眼淚無聲地控訴,讓秦浩宗覺得自己是個從母親手里搶走孩子的十惡不赦的大壞蛋。

  安安哭的太久,開始打嗝,秦浩宗擔心地看著她。這孩子剛退燒,臉還是紅撲撲的,又哭了這么長時間,會不會對身體有影響。他想找個人打電話問問,低頭翻看通訊錄,里面99%都是男性,一時間想不起來能找誰。李倩就算了,一把年紀了還是個孩子心性,問她哪款酒好喝她知道,問她小孩子為什么打嗝還不如隨便問個路人。

  秦浩宗最后懷著試試的想法無奈地撥通了喬玥的手機。感覺已經(jīng)很久沒去美景天城了,上次還是他剛從北方回來。他最近工作很忙,空閑下來的時間都往江暮云那兒跑,不知不覺之間竟然冷落了喬玥。

  接通電話,聽見喬玥慢條斯理的語調以及她周圍飄揚的交響樂,這哪是個懂得帶孩子的女人,秦浩宗有些后悔給她打這個電話。仔細算算,自從認識江暮云以來,他后悔的次數(shù)和反復的次數(shù)比過去三十年加起來還多,有些后悔是針對她的言行,有些是間接因她而產(chǎn)生的。

  可惜,喬玥不知道小孩子為什么打嗝,想了想說如果是喝奶的時候嗆著了就在后背拍兩下。秦浩宗隨便應了兩句,掛斷電話。扭頭看看一旁的小孩兒,這個在刀山血海里趟過的男人,這個有著天不怕地不怕性格的男人,差點在這小小軟軟的孩子面前舉雙手投降。

  幸好李倩已經(jīng)趕到家政中心,打電話匯報保姆的情況。秦浩宗命令她不惜一切代價馬上找個保姆回來。到時候把孩子交給保姆,他就不用和這個眼淚娃娃面對面了。

  秦浩宗和安安商量:“讓叔叔拍拍你的后背好不好?這樣你就不會打嗝了?!?p>  淚眼汪汪的安安坐著不動,側著身體,后背對著車門。秦浩宗見狀在心里嘆氣,腳下給足油門,車子像貼地飛行的箭朝一樣盛世豪庭駛去。

  在別墅門前停好車,秦浩宗抱安安出車門。安安不想讓他抱,把身體努力向外支著,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開到最大。直到此時,秦浩宗才在安安身上看出一點沈雪的脾氣。

  秦浩宗從上往下看著懷里的小孩兒:“像你媽一樣倔!”

  安安撇著嘴,委屈的模樣讓秦浩宗又心疼又頭疼。有個倔脾氣的孩子最好再有個溫柔的母親,否則這孩子長大后將面臨一系列性格問題。

  李倩找回來的保姆是個三十八歲的女人,五官周正,大眼睛薄嘴唇,看上去挺干凈利索。秦浩宗對她的第一印象不是很滿意,他理想的保姆應該是個溫柔的女人,只是眼下急需用人沒辦法挑剔。

  保姆見到秦浩宗和安安后不等人吩咐快步上前伸手接過安安,抱著她去餐廳,李倩這點倒是想得比較周到,去了最大的茶餐廳將每樣早點都打包了一份。秦浩宗見保姆抱孩子姿勢熟練、喂飯動作自然,安安好像也沒那么抵觸,大口大口地吃飯,秦浩宗松了口氣。

  江暮云卻在頭疼。她努力說服自己重新適應單身生活,只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心里的空虛失落讓她體會到了“了無生趣”這個詞的意境。李富國安慰人的方式雖然差勁但是卻在這個重要時刻及時彌補了她心里的空虛。她想這個時候有人在一邊聒噪總好過讓她獨自呆著強。

  李富國提出吃早茶,江暮云沒同意,此時此刻的她根本一點胃口都沒有,就算是珍饈美饌吃到她嘴里也是味同嚼蠟。李富國失望地開車送她回塘花塢,兩人在劉奶奶的米粉攤吃米粉。

  劉奶奶看見他們一起出現(xiàn)又意外又高興。得知李富國把安安弄丟后劉奶奶一直自責,幸好孩子平安找回來,否則她都沒臉見江暮云。

  江暮云自己動手燙粉、澆鹵,多年的鄰居熟悉的就像半個家人,劉奶奶找江暮云扎針灸江暮云不收她的錢,江暮云去吃米粉劉奶奶也不要她的錢。

  江暮云安安靜靜地吃粉,耳朵聽著李富國向劉奶奶介紹他的南非歷險記。在不到一個小時里她已經(jīng)連續(xù)聽了兩遍,驚訝于李富國的話多,最初印象還以為他性格內向靦腆,如今看來真是謬誤千里。最奇怪的是他說話的時候聲調幾乎沒有什么起伏,聽上去都是平聲,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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