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館里,江暮云把她對李富國的感覺說了出來,也說出自己的顧慮。她認為最好的相愛模式是平等和互相欣賞,而不是一方遷就另一方,把一廂情愿的付出變成對方的負擔和枷鎖,最后難逃悲劇收場。
“暮云,這是你自己的經(jīng)驗嗎?”李富國聽了她的話,一臉懷疑地問。
江暮云忍不住皺眉:“你問這話的目的是在懷疑什么?如果你懷疑我有過很多男朋友,那你盡管懷疑好了?!?p> “你怎么突然變得這么強勢?”李富國感到意外,他印象里的江暮云一直是態(tài)度溫柔不愛說話的人,給人感覺非常溫順,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強勢的話,有點像他前妻。
江暮云不知道該怎么和他解釋她并沒有變得強勢,而是他突然把自己變成了“受害者”,早知如此真是不應該答應他聊聊。面前的咖啡幾乎一口沒喝,看了眼時間,她起身準備離開。
李富國見狀趕緊說:“暮云,別走。咱們能做普通朋友嗎,若不是你說,我根本不知道我和人交往的時候有這么多毛病,你能不能幫幫我?”
江暮云又心軟了。她并不喜歡藕斷絲連,但是面對一個對她低聲下氣的而且有可能對她有感情的男人,她做不到鐵石心腸。江暮云不想把事情做絕,重新坐了下來。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江暮云把自己的感覺一五一十地告訴李富國,一再強調(diào)他們不合適。
李富國好像是接受了整個結(jié)果,當江暮云再次提出要離開時,他并沒有像之前那樣挽留,不過仍然提出送她回家。
江暮云覺得不合適,堅持自己打車。李富國囑咐她到家后給他發(fā)個平安短信。江暮云又一次忍不住嘆息。這個李富國總是在她不需要的時候表現(xiàn)出周到與體貼,當她真的需要他的周到與體貼時他卻能轉(zhuǎn)個彎把她晾在原地。就好像有個朋友總是在下雪天請你吃冰淇淋,下雨天請你游泳,大風天請你逛街。
江暮云叫車的時候備注了希望找女司機,出租車公司果然派了女司機過來。師傅從后視鏡里看著江暮云,說她身上酒味兒很重,前排座位后面有礦泉水,讓她喝一點。
江暮云趕緊將手攏在嘴前哈了一口氣,聞了聞,感覺酒味是挺重的。頭也開始暈暈。
到盛世豪庭差不多十一點鐘。她在門口下了車,步行走回去,想讓身上的酒味再散散,也順便想想今晚的事。提出分手有沖動的成分,但是并不后悔。不過就這樣分手了,心里還是有些空落落的,畢竟之前也是滿懷希望。
怎么會這樣?她當初同意相親、同意和李富國相處的時候,明明是下決心要好好談一次戀愛,結(jié)果連戀愛的滋味兒都沒嘗到就中途退出了。要說一點遺憾沒有是不可能的,畢竟李富國的經(jīng)濟條件挺好。只是,經(jīng)濟條件的優(yōu)越并不能抵消性格上的缺陷。有句話說的好,兩個能否長久不在于是不是欣賞對方的優(yōu)點而在于是不是能忍受對方的缺點。
江暮云和李富國在一起時無論怎么努力也忽略不掉他的缺點所帶來的煩惱,這種現(xiàn)象隨著相處次數(shù)的增加而越來越明顯,所以她今晚果斷提出分手,長痛不如短痛。既然覺得不合適就應該早點說出來,不要耽誤了他繼續(xù)找。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她雖然經(jīng)常缺錢卻不是個貪財之人,李富國的經(jīng)濟優(yōu)點在她這里沒有明顯的吸引力。
她在湖邊坐了一會兒,越坐越覺得頭暈,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吹空調(diào)著涼了。感覺身上的酒氣散得差不多了,她起身回家。秦家別墅關(guān)著燈,從外面看黑漆漆的,想來是家里的人都睡著了。
她輕手輕腳開門,打開壁燈換鞋。彎腰時突如其來的頭暈讓她眼前發(fā)黑,趕緊伸手撐住墻才沒當場趴地上。
她一手捂著腦袋一邊緩緩蹲下,單膝半跪在地上,過了一會兒,眩暈感沒那么強烈了,她試圖站起來,誰知剛一站起來又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胃里更是翻江倒海一般。
“不能吐在這里,讓秦浩宗知道太丟人。”醉醺醺的她連站起來都困難,但是暈乎乎的腦子里卻有個念頭——絕對不能讓秦浩宗發(fā)現(xiàn)她喝醉了,絕對不能讓他看見她不堪入目的一面。這么想著,不知哪來的一股力氣讓她撐著墻壁站了起來,全世界都在她眼前搖晃,天旋地轉(zhuǎn),她忍住眩暈,大口喘著粗氣把翻涌的感覺壓下去。
一雙大手及時扶住她的肩膀,在她沒反應過來前,那有力的臂膀撐住她往下滑的身體。她不用抬頭不用睜眼已經(jīng)知道是誰,這個房子里,只有他才有這樣的力氣。
江暮云發(fā)出一聲干嘔,趕緊捂住嘴,秦浩宗不敢耽誤,扶著她跑去一樓衛(wèi)生間。江暮云抱著馬桶就開始吐,恨不得把五臟六腑一起吐出來,酒精味兒和嘔吐物的氣味兒混合在一起迅速彌漫了整個衛(wèi)生間。
在這種情況下,江暮云的手指一直按住沖水鍵,她不敢回頭,怕在秦浩宗臉上看見嫌棄的表情。
直到胃都吐空了,她才松開馬桶,渾身虛脫地倚靠在盥洗臺旁。胃不那么難受了,眩暈感也減輕了一些,只是渾身沒力氣,眼神恍惚中看見自己衣服前襟上粘著穢物,她想著應該弄干凈,可是綿軟無力的手腳讓她掙扎了一下沒能坐起來。
“來,漱口。”
男人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眼前出現(xiàn)一杯水。江暮云抬頭,看清是秦浩宗后將身體偏向一邊,不想讓他看見自己這幅窩囊骯臟的樣子。
秦浩宗想了想伸手架著她把她從地上扶起來,讓她依靠在自己身上,將水杯遞到她嘴邊。江暮就著杯子喝了口水,漱了漱口扭頭吐在一旁的洗手池里。秦浩宗怕她摔倒,一直扶著她,水杯始終在她嘴邊,她一扭頭就能夠著。
漱完口,秦浩宗又遞給她一杯溫熱的蜂蜜水,她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知道喝熱水有助于酒精揮發(fā)和新陳代謝,接過杯子一口氣喝光。溫熱的蜂蜜水喝進空蕩蕩的胃里,她感覺舒服了一些,腦子也清醒了些,與此同時窘迫感越發(fā)強烈,她試圖推開秦浩宗,不想他看見自己狼狽的模樣,可秦浩宗的胸膛仿佛銅墻鐵壁根本推不動。她賭氣似的嘟著嘴說:“放開我,我自己能行?!?p> 秦浩宗微微一笑,松開手。前一刻還嘴犟的人,身體失去支撐搖搖晃晃向地上倒去,秦浩宗見狀再次伸手拉住她。
江暮云忽然哭了,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委屈,化成眼淚,泉水一樣流出,那么洶涌。
“你管我干什么,我又不是沈艷!”話說出口后她自己也一愣,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說這句話。
秦浩宗劍眉微皺,拉住江暮云往樓上走:“別鬧!你都醉成這樣了,你男朋友怎么不送你回來,還讓你自己打車?”
江暮云漿糊一樣的腦子忽然靈機一動,她問:“你怎么知道我自己打車回來的?”
秦浩宗動作一頓,心虛地瞥了她一眼。江暮云渾身無力,被他拉拽之下沒站穩(wěn)撲倒在他身上。秦浩宗不閃不避結(jié)結(jié)實實將她抱了個滿懷。呼息糾纏,彼此能聽見對方的心跳。
江暮云心跳的咚咚咚的,腦子里卻始終盤旋著那聲“燕子”,她掙扎著從他懷里站直,并且用力甩開秦浩宗。
“喝醉了還屢次三番要推開自己,我就這么讓你討厭嗎?”秦浩宗心中忽然升起一股無名火,干脆松開手不管她,自己抬腿往樓上走去。
江暮云失去扶持,軟綿綿的身體無聲無息委頓在地,但她一聲不吭,任由他把自己扔在地下。
秦浩宗本是一時賭氣,離開的一瞬間就已經(jīng)后悔。邁上兩個臺階后轉(zhuǎn)身,見江暮云像個孩子一樣窩在地上。他無奈地嘆了口氣,下樓回到她身邊,溫柔地扶起她,意外地看見她滿臉淚水。
正常的女人心似海底針,何況喝醉的女人。秦浩宗想不明白江暮云現(xiàn)在的心思,干脆不去猜,一把將她打橫抱起來,直接抱上二樓抱進臥室再抱進盥洗室。他剛才已經(jīng)放好了洗澡水,此時水溫正合適。
秦浩宗輕輕地把江暮云放在地上,等著她慢慢站穩(wěn)后,說:“你洗個澡,我去給你拿衣服?!?p> 從被抱起來的那一刻起,江暮云就像是在夢游,她能聽見秦浩宗說話也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僅此而已,她處于一種恍恍惚惚的無邏輯狀態(tài),接受到了秦浩宗說“洗澡”的信號,扭頭看見水已放好,當下想也不想就開始脫衣服。
秦浩宗在臥室的衣柜里找到江暮云日常穿的睡衣拿著走進浴室,剛好看見這一幕頓時停住腳步,猶豫著是不是退出去。誰知江暮云喝醉了手不利索,連衣裙的后拉鏈卡在一半不上不下,越想使勁越使不上勁。如果沒人幫忙,她今晚怕是脫不下來了。
秦浩宗見狀把睡衣放在盥洗臺旁邊的柜子里,然后按住江暮云的手,用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溫柔的聲音對她說:“我替你拉開,等我走了以后你再洗。我就在外面,門留一條縫,你有事就叫我。放心,我不偷看。”說完見面前的人眼神迷離,又問了一遍,“聽明白了嗎?”
江暮云表情迷茫地緩緩點頭,像個乖寶寶。秦浩宗英俊的臉上終于露出他今天唯一的微笑,解開拉鏈后輕輕攥住她一只手,讓她按住衣裙不至于過早散開,然后才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他在臥室里來回走動,擔心她在浴室里滑倒或者睡著,時不時停下腳步側(cè)耳傾聽里面的動靜,里面沒有動靜的時候最讓他擔心,忍不住高聲說:“要不要我去把林愛云叫來幫你?”
“不要!”江暮云在里面喊道。林愛云來了一點忙都幫不上,只會平添一個諷刺取笑她的機會。
秦浩宗再次無奈搖頭。要說也不知道是巧還是不巧,梅姐下午接到老家的電話,說她兒子出了意外,于是秦浩宗給她錢讓她買火車票回家,梅姐若是沒走現(xiàn)在就不是秦浩宗守在浴室外面,當然,如此看來他大方地給梅姐放假讓她回老家這件事挺好。
又過了一會兒,水聲停止了。秦浩宗等了一會兒不見人出來,高聲問:“洗完了嗎?”
浴室里靜悄悄的,沒人回答他。
秦浩宗等了一會兒,怕她出事,推開門走了進去。江暮云正站在鏡子前面穿衣服,剛穿到一半,扣子只來得及扣下面的三顆,見秦浩宗闖了進來,她眨眨眼,扭頭看看周圍,滿臉疑惑,不明白浴室里怎么會出現(xiàn)秦浩宗。
可能是因為酒精的緣故也可能是熱水的緣故,她雙頰紅撲撲的,眼里仿佛含著一層水光,朦朦朧朧的,身上肌膚潔白細膩仿佛最高級的骨瓷。秦浩宗瞳孔忍不住縮了縮,咽了一下口水,喉結(jié)隨之上下滑動。
這樣的江暮云讓秦浩宗感覺既熟悉又陌生,他本該表現(xiàn)得像個正人君子一樣轉(zhuǎn)身離去,可是雙腳卻仿佛被釘在地上,他比江暮云高出一個頭,此時居高臨下俯視江暮云的雙眼帶著不一樣的情緒,好像在看著江暮云又好像看的不是她。
酒精給了江暮云從未有過的勇氣,她半瞇著眼,以前所未有的大膽仰視秦浩宗,細細咂磨他眼神里的意味。她是真醉了,卻也從未如此明白,她嘴角浮上一絲苦笑,為自己,也為秦浩宗。她不怪他,理解他為情所苦,就如同自己一樣。
就是這樣的笑容!相似的感覺讓秦浩宗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那若有似無的笑容里仿佛有一絲喜歡又有一絲痛苦,有一絲羞怯又有一絲勇敢,有一絲勉強又有一絲縱容。這笑容深深印刻在他腦海里,魂牽夢縈多年。他曾經(jīng)以為此生再也見不到了,如今重新浮現(xiàn)在眼前,觸手可及。
秦浩宗再也忍不住,溫熱的雙唇覆了下來。他的接近緩慢且留有余地,讓江暮云隨時有機會拒絕。幸好她沒有,她輕輕閉上雙眼,刻意自己忘記是誰,忘記他眼里的是誰,她想要與他親近她字順從自己最真實的渴望。只是晶瑩的淚珠還是不甘心地掛上了修長的眼尾。
淚珠沿著江暮云柔和的臉頰流入秦浩宗嘴里,微澀的滋味讓秦浩宗回神,唇瓣輕輕分離,猶帶著一絲依依不舍。
江暮云仰望著那張讓她又愛又恨的臉,仗著酒勁撒嬌一樣地問:“我是誰?是江暮云還是沈艷?”
江暮云的問題讓秦浩宗出現(xiàn)短暫失神,剛才那一瞬間他也分不清楚眼前的是江暮云還是沈艷,他分明在江暮云的笑容里看見了沈艷,他可以欺騙江暮云卻無法騙過自己,他確實在江暮云身上尋找和沈艷相似的地方,他最初對江暮云的好感與吸引就是因為她與沈艷在外貌和氣質(zhì)上的神似。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親吻的是江暮云,就像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道沈艷已經(jīng)不在了。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想什么或者想要干什么,江暮云的問題仿佛在他沸騰的感情上澆了一盆冷水,他慢慢收回攬住她后背的雙手。
秦浩宗的遲疑讓江暮云的心一分一分冷卻。哪怕他說謊也比什么都不說強,什么都不說恰恰意味著剛才心里想的是別人,這讓被親吻的人情何以堪?江暮云心里驀地升起一股濃濃的委屈。
秦浩宗看著江暮云忽然滾落的淚珠,心里沒來由的一痛,伸出手指輕輕將其拭去。他的手指仿佛帶著灼熱的溫度,江暮云覺得自己酸澀的心被熨燙了似的,但是自尊心仍讓她轉(zhuǎn)過身去,將后背留給秦浩宗。
秦浩宗神情有些黯淡又有些釋然,他輕輕將她滑下肩膀的睡衣歸攏好,轉(zhuǎn)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