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遠又問：“手機和呼叫器都帶了嗎？”
蘇老伯不耐煩地擺擺手：“帶了、帶了。”
江暮云推著輪椅出蘇家別墅，挑了平緩西邊路下山，打算圍著湖區(qū)轉(zhuǎn)一圈。
“你也住在這里？”蘇老伯問。
“我只是暫住，過段時間就不在了。”
“哦?！?p> 兩人走在路上，蘇老伯突然開口問：“你看見剛才那個女人了吧？”
“看見了?！苯涸普f。
“我不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也不用知道，今天是這個明天就換人，記了也是白記。”蘇老伯說。
江暮云沒接話。
“你是自己在這里買的房子？”蘇老伯問。
雖然只說了短短幾句話，但江暮云已經(jīng)知道蘇老伯對某些人和某些事的看法。
江暮云自嘲地解釋：“我可買不起?！?p> “那你是……”
“我算是家庭教師加半個保姆吧?！?p> 蘇老伯扭過身來打量她：“嗯，家庭教師還行。你這長相也不適合當別的，適合當老婆?！彼D(zhuǎn)過身去，又加了一句，“不是老婆堅決不當。”
江暮云笑了笑。
蘇老伯大概對于這件事很是煩心，把江暮云當成了能傾吐的對象：“他年紀可是不小了，我希望他趕緊結(jié)婚生個孩子，可他就是不聽。唉，就是因為這件事心里堵得慌，差點把老命丟了，幸好遇上你?！?p> “您想開點吧，兒孫自有兒孫福。蘇先生既然沒結(jié)婚，他交女朋友是應該的，那是他的權利。”
蘇老伯長嘆一口氣：“他今天有錢有女朋友，明天一文不名的時候我看他那些女朋友還有誰肯跟他！”
“怎么會呢?！苯涸票M量撿好聽的安慰他：“蘇先生學識淵博人品厚重，事業(yè)只會越來越成功。”
有人圍著湖邊晨跑，江暮云瞧身影覺得眼熟，等那人迎面跑向他們時才發(fā)現(xiàn)竟然是秦浩宗。
秦浩宗早就看見他們了，跑到附近開始放緩速度。他身上熱氣騰騰，臉頰和脖頸上都是汗，衣服的前胸和后背濕了一大片。他看著江暮云說：“吃早飯的時候沒見著你?！?p> 江暮云敷衍地應道：“嗯，我和安安起來的早?！?p> 秦浩宗站在兩人前進的路上沒有要讓開的意思，他在等江暮云主動介紹。江暮云于是介紹說這是住在半山上的蘇老伯，又對蘇老伯說這是住在湖邊的秦浩宗秦總。
秦浩宗主動和蘇老伯打了招呼，然后對江暮云說他找她有事，讓她早點回去。江暮云不置可否，推著蘇老伯從他旁邊繞了過去。
“你是家庭教師還是他女朋友？”
江暮云苦笑：“您看我像女朋友嗎？”
“哼，難說?！?p> “我哪有那個本事?！苯涸仆蝗灰灿辛讼胍獌A訴的欲望，和一個不熟悉以后很可能也不會再見面的老人家，“其實是我收養(yǎng)了一個孩子，那個孩子剛好是秦先生朋友的女兒。孩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轉(zhuǎn)到秦先生名下，但是小孩子剛搬來不適應，所以我跟過來照顧她，等過段時間孩子適應了我就走了。”江暮云解釋道。
蘇老伯剛才確實以為江暮云和秦浩宗也是那種男女關系，就像他兒子的眾多女朋友一樣，沒想到結(jié)果出乎他的意料。
蘇老伯想了想說：“你很善良?！?p> 江暮云轉(zhuǎn)到他面前，半蹲下，對蘇老伯說：“我不是你想的那種善良的主動收養(yǎng)孤兒的人，那孩子的母親因為我才出意外，死前把孩子托付給我?！?p> 蘇老伯再一次被江暮云的話震驚了，忍不住問道：“既然你是造成她意外的人，她為什么還要把孩子托付給你？”
江暮云收回視線，起身，輕輕地說了聲：“她愿意信任我?！?p> “你們以前認識？”蘇老伯問。
江暮云停下腳步，沒說話，過了一會兒，說：“我答應過她，我不認識她?！?p> 江暮云的話聽上去前后矛盾，擁有七十多年的人生閱歷蘇老伯知道世間事往往很復雜，從不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順理成章。無論如何，江暮云從面相上看是個善良的人，而且感覺她也是個心軟的人。
蘇老伯轉(zhuǎn)換話題，說：“你記得你是中醫(yī)，會治療老寒腿嗎？我以前的針灸大夫回老家了。”
“會一點兒。”
“好，我請你做我的針灸大夫，價錢隨你定?！碧K老伯豪邁地說。
江暮云送蘇老伯回家，剛好遇見出門的蘇明遠和她女朋友。蘇老伯也不和他們打招呼徑直走進去。蘇明遠對江暮云說他最近要出差，請她有空多來坐坐。
客廳里的蘇老伯插嘴道：“我請了江大夫做我的針灸大夫。”
蘇明遠立刻從公文包里拿出一本支票簿，也不問具體價錢，直接開了一張兩萬的支票給她，江暮云不肯收。
蘇老伯說：“收著收著。蘇總有錢呢，他給了你多少？兩萬？兩萬塊錢算什么，不夠給女朋友買個包?！?p> 蘇明遠對江暮云露出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地微笑，在他的一再堅持下，江暮云收下支票。
看了看上一任針灸大夫留下的器械，還挺全，烤燈、計時器、酒精棉，一應俱全。江暮云和蘇老伯約定每隔一天過來扎一次針灸，然后離開蘇家回到秦家。秦浩宗洗過澡正坐在客廳翻看文件，林愛云在餐廳吃早餐。
“找我有事？”江暮云問。
秦浩宗放下手里的文件：“今天晚上出去吃飯，到時候我讓司機回來接你。”
“我今天晚上有約了。”江暮云說。
“有約？推掉！”秦浩宗想都不想就說。
“抱歉，我已經(jīng)答應人家了。”江暮云不想頂撞秦浩宗，更不想毀約，李富國的這份心意對她來說很珍貴。
秦浩宗的視線帶著琢磨意味看著她的臉，問：“你是和李富國約好了？”
江暮云沒想到他一猜就猜到了李富國，也就不再隱瞞。
秦浩宗點了點頭，收起文件裝進公文包起身走了。江暮云一直看著他走出門，心情莫名有些沉重。
林愛云端著咖啡杯邁著芭蕾步走了過來，問：“李富國是誰？你居然為他拒絕秦浩宗？”
江暮云瞥了她一眼，從她身邊繞過，上樓。
下午，準時接安安回家，認真聽孩子匯報一天的“學業(yè)”，然后告訴她晚上要出去見個朋友，安安很大方地給她放了假。
站在空蕩蕩的衣柜前，江暮云躊躇半天終于在兩條半新不舊的裙子里挑了一條相對比較合身的換上。她這段時間一直想買兩件好點的衣服，卻一直因為各種事情耽擱，事到臨頭需要衣服撐場面的時候才后悔沒早點買，于是安慰自己李富國不是個只看外表的人。
高跟鞋倒是不用煩惱，八厘米的黑色船鞋怎么搭配都合適。裙子和高跟鞋穿好后，在鏡子里來回照了照，不得不說她的長相雖然算不上多漂亮，但是勝在皮膚白凈，五官耐看。臉上表情雖有些陰郁但身材勻稱，不管穿什么樣的衣服都能顯出氣質(zhì)來。
李富國在小區(qū)門衛(wèi)處打過電話，得到認可后一直把車開到秦家別墅門口，梅姐抱著安安在門口與江暮云告別。林愛云站在落地窗旁倚著墻柱看著李富國親自下車給江暮云開車門，等她上車后關好車門自己才坐進駕駛室，不由撇了撇嘴角，小聲說了句：“假模假樣。”
江暮云很高興，臉上一直帶著笑。她沒有朋友，和父親妹妹的感情也疏離，自從母親過世再也沒人給她過生日，這幾年頂著未婚先孕的名聲養(yǎng)育安安，日子艱辛又孤獨，她記得安安的生日，卻舍不得給自己過生日。。
李富國把車開到一片廠房區(qū)，在一家機具廠門口停下，江暮云心中疑惑，問：“這是哪里？”
“這是我的廠子?！崩罡粐荒橋湴恋恼f，“走，我?guī)憧纯慈ァ！?p> 江暮云做好了吃一頓浪漫晚餐的準備，卻沒想到要來參觀李富國的家具廠。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下八厘米的高跟鞋，無聲的嘆了口氣。
一個小時后，江暮云忍著腳痛走在李富國身邊，聽他興致盎然地介紹自己的事業(yè)，心里忽然有些理解她的前妻了。江暮云有時候很納悶李富國的腦回路，他總是有辦法在事情進展順利的時候人為設置障礙。說是要替她照顧安安，然后在她心懷感激的時候把孩子弄丟了，說是想要安慰她陪她聊天，然后一個人喋喋不休，說好時兩個人約會，結(jié)果叫來一堆他自己的朋友，說好是給她慶祝生日，結(jié)果帶她來參觀家具廠。
幸好，兩個小時后在江暮云連續(xù)拒絕他“動手試試”的建議后，李富國意猶未盡地結(jié)束了這場本不該在行程表上的參觀，驅(qū)車去市里吃晚餐。這時江暮云已經(jīng)感覺到餓了，結(jié)果到地方后發(fā)現(xiàn)餐廳門口排著長長的隊伍，原來店家十周年店慶有活動，人滿為患。李富國倒是提前定了位置，他們有張桌子可以坐下，只不過因為人太多等餐時間很長，長到江暮云的肚子開始抗議。
餐廳鬧哄哄的，為了讓對面的人聽清楚自己的說的話，他們不得不放開嗓子大聲說。江暮云感覺自己這輩子都沒這么大聲嚷嚷過。
李富國沒有準備生日蛋糕，卻是買了一條裙子，紅色蕾絲吊帶禮服裙。江暮云在李富國的殷切注視下勉強拿出裙子比劃了一下，不是她的號碼。這條裙子的胸圍比她大，腰圍比她小。想想李富國的遲鈍的性格，要讓他猜測女性的喜好和衣著尺寸恐怕比印度登月還困難，這件吊帶裙很可能是她前妻喜歡的款式，尺寸也是他前妻的尺寸。
乘興而來敗興而歸，說的就是江暮云今晚的遭遇。
江暮云在看到這條裙子后，心里打定了一個主意。做決定容易開口卻難，她連續(xù)喝了好幾口酒也沒能在對著李富國笑臉時說出“我們不合適”這五個字。李富國見江暮云一個勁喝酒，心里異常高興。上次喝酒后兩個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極為浪漫，若不是半路殺出那個男人，他和江暮云的關系肯定能突飛猛進。想到這里他的心就突突直跳。
李富國又點了一瓶酒，江暮云也沒反對，這酒甜甜的，口感比上次的還好，喝過之后一點沒有上頭的感覺。雖說這是她第二次喝酒，但是有的人天生酒量就好，她想也許她就是這種天生酒量好的人。
李富國點菜時可著兩個人的食量點，但是到了酒水上卻是很大方，一瓶紅酒的價格比兩個人全部的食物加起來還貴，可他眼睛都沒眨就又開了一瓶。
兩人喝了兩瓶紅酒。
當李富國借著醉意握住江暮云的手時，她禮貌但堅定地抽回自己的手，說：“這件禮服你還是拿回去吧，我平時也沒機會穿，送給我太浪費了?！?p> “不浪費，我覺得你穿一定好看。女人還是要穿點女性氣質(zhì)的衣服，不要總穿T恤、牛仔褲，肥肥大大的，套在身上像個麻袋。”李富國趁機把自己的著裝要求告訴江暮云。
江暮云靜靜地聽他說完，一仰頭把剩下的酒一口氣喝干，徹底下了決心。她抬手示意服務員結(jié)賬，李富國見狀說他來，江暮云堅持要自己買單，李富國見她態(tài)度堅決也就同意了。他笑瞇瞇地將身體前傾，湊近江暮云，親昵地說：“這么賢惠?！?p> 江暮云身體向后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禮貌地笑笑。
他們倆站在餐廳門口，李富國說去看電影，江暮云說要回家，安安現(xiàn)在還不熟悉保姆，晚上要她哄著才能入睡。李富國說不想這么早就回去，江暮云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早了，另外她有話要對他說。李富國伸手想摟江暮云，江暮云閃身避開。
餐廳門口兩邊坐在椅子上等排號的小情侶們奇怪地看著他倆。
李富國訕訕的收回手，有些不高興。不讓摸手也不讓摟，怎么感覺一頓飯吃完關系反而倒退了，他給她買的那條裙子五千多塊錢呢，不便宜。
江暮云看著不遠處的咖啡廳招牌，說：“富國，我覺得咱們倆不合適。”
李富國有些發(fā)懵，覺得自己可能幻聽了：“你說什么？”
江暮云想盡量把話說得委婉些：“富國，你是個好人，但是咱們倆性格不合適。”
這回李富國聽明白了，他結(jié)結(jié)巴巴的問：“暮云，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嗎？你說，我可以改。”
江暮云搖頭：“我沒權利要求你改變，這樣對你太不公平。”
“沒關系，我不怕。你告訴我咱們倆到底哪里不合適?！崩罡粐Z氣里幾乎是帶著懇求。
“富國，你人很好，但是我對你沒感覺，相處的越久越?jīng)]有感覺?！北M管心中愧疚，但江暮云還是選擇實話實說。既然話已經(jīng)說到這個份上就沒必要再躲閃了，江暮云直直地看著李富國，讓他清楚自己的態(tài)度。
“你其實就是嫌棄我沒那個男人有錢！”李富國忽然語氣大改，“我如果也能在盛世豪庭買別墅你是不是就對我有感覺了？”
看見李富國翻臉，江暮云心里的愧疚忽然減輕許多：“你別這樣，咱們充其量只是個相親對象，我從未承諾你什么，也沒故意占你便宜，咱們好聚好散?！?p> 江暮云招手叫出租車，李富國卻伸手把她的手拉回來。
“暮云，咱們再談談?！?p> “富國，你別這樣?！?p> “就當咱們是普通朋友，我遇到困難征求你的意見行不行？”
江暮云望著李富國急切懇求的臉，發(fā)現(xiàn)自己不是那種能狠下心來做不到不管不顧的人，她內(nèi)心無奈地嘆了口氣，指著不遠處說：“咱們?nèi)タХ瑞^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