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縣令正看著荊去疾和兩個武林人士較勁,被突然打進來的物事嚇了一跳,臉色煞白,坐在椅上不能動彈。周守備畢竟是武官,膽子要壯些,見荊去疾和黑云喇嘛、刺風(fēng)劍客已去追趕來人,他便移過燈燭,照看那打在桌上的東西,張縣令此時也緩過勁來,也遠遠地拿眼來瞧,卻原來是一個土坷垃,打在桌上已散碎了,把一桌還沒吃完的美酒佳肴都染污了。
這邊荊去疾當(dāng)先追了出去,黑云喇嘛、刺風(fēng)劍客緊隨在后。只見前邊一個黑色的身影,翻墻越脊往前飛奔??捶较蚴峭叴a頭的方向。
眼看就要追上了,這時那黑影已到了碼頭盡頭的江邊,只見他站定了轉(zhuǎn)過身子,對著飛奔而來的荊去疾和黑云喇嘛、刺風(fēng)劍客道:“甭費勁了,你們回去告訴那兩個狗官,你紅胡子爺爺遲早來取他們的狗命,讓他們洗好脖子等著吧!”
言畢,一個猛子扎進了江中。此時,荊去疾、黑云喇嘛、刺風(fēng)劍客也已先后追到了江邊,但是,江中早已消失了那黑衣人的身影,此時尚是夜間,三人中只刺風(fēng)劍客熟悉水性,但對于夜里的揚子江他也不敢輕易跳下去,只好無功而返了。
三人回到衙署后花園,見張縣令已吩咐人將桌面打掃干凈,重整肴饌,再上美酒。只是三人經(jīng)這一鬧,已沒了喝酒的心情,而且沒有追上黑衣人,覺得臉面無光,又略微吃了幾杯,便各回客棧安歇了。
自此,張縣令和周守備日日警惕,夜夜擔(dān)驚,各路英豪也漸漸到來,不免迎接款待,不在話下。
且說跳下?lián)P子江的黑衣人,正是紅胡子強盜派到江津縣來打探消息的幫中頭領(lǐng)何九,因他名字中有個九字,眾人都稱他為九爺。他的年齡不大,只有十七歲,卻是和紅胡子強盜——這里說明,紅胡子強盜名叫上官明日——打小一塊兒長大的。說到這里,大家恐怕也猜到了,這上官明日正是澹臺玉與上官玥的兒子(事見《江峰奇情》)。
原來,上官玥跳崖的時候,可巧掉在了懸崖半腰上伸出的一塊石臺上,沒有登時摔死,所以官兵下去搜尋的時候,自然找不到尸體。
不過,她落在這里,已是摔得頭暈眼花,這地方又是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她雖沒有立時死掉,在這里也只是等死。
過了幾天,官兵們找尋尸體不見,又見山城也被大火燒的差不多了,便撤走了。附近有些山民見官兵撤去,久聞山城富庶,又曾是匪巢,早有傳言說城中埋著許多珍寶,于是紛紛而來,希冀能發(fā)個橫財。倒也有些人撿到了些火未燒盡的家什財帛,但卻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寶藏。火余的山城,還有些受傷未死的山民,上山來尋寶的山民見其可憐,物傷其類(躥跡山林者,多有不得已的苦衷),多有施以援手,把他們救了的。這些人傷好之后,依然在山城附近隱蔽處聚居開墾,以圖報仇雪恨,其后成了紅胡子強盜幫中(紅胡子強盜除了滅澹臺家族那一件事,其實沒有在武林中行走過,是以并無幫名,此次針對武林大會,起了個名字就叫屠龍幫,這是后話)的骨干,此是后話。
山城周邊雖崖高山險,但一些靈草妙藥卻往往長在這些人跡罕至的懸崖陡壁上。一些膽大的采藥人為了這些靈草妙藥往往會不避危險,登崖采摘。山城中以此為生的采藥人也有許多。
山城中的人被官兵攻打火燒后有受傷未死的,也有躲了沒有受傷的,官兵雖放火燒城,卻并未趕盡殺絕,所以這些人僥幸逃得性命。當(dāng)中有一個就是以采藥為生的藥農(nóng)。他見村民雖被上山尋寶的山民救了,卻缺少藥材,想起后山崖上有一種藥草,治燒傷甚有療效,便自告奮勇去采摘藥草。
正所謂“無巧不成書”,也是那上官玥和肚子里的孩子命不該絕,可巧有一株藥草就長在她掉落的那石臺的上方崖壁上。本來那懸崖終年霧氣籠罩,那采藥的人若不是為采那株藥草,離得她那么近,怕是也看不到她。
此時,她早已昏迷了三天三夜,采藥人試她鼻息,雖然微弱,卻還是活人,便用順崖下來的吊繩做了標(biāo)記,回去尋人來救她。
幸喜那石臺離崖頂不是太遠,眾人很快就將她救了上來。當(dāng)中有人認出她是山城城主的女兒,就有人嚷說是她給山城帶來了這次滅頂之災(zāi),不該救她。
獨有那發(fā)現(xiàn)她并救了她的藥農(nóng)何老發(fā)和其他幾個人力主救她,何老發(fā)以為山城之禍只是那澹臺玉忘恩負義,和一個弱女子有何關(guān)系?她也是受害者才對。眾人見他說得有理,而且還要仰仗他的藥草救命,也就不再多言了,任由他把她救了回家。
上官玥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個茅草屋里,身上蓋著一床破被,床前的破桌子上,亮著一盞昏暗的小油燈,桌旁凳子上一個憨厚的中年漢子正坐著搖搖晃晃的打著盹,他的身前一個小搖籃里睡著一個剛滿月的嬰兒。
上官玥一時還未能明白自己的處境,突然回想起山城被攻破那天面對澹臺玉的情景(事見《江峰奇情》),不由得急怒攻心,一挺身就要坐起來,不想她掉下懸崖時已摔傷了身體,胳膊和腿都有些骨折,剛一動彈,就不由得痛的“哎喲”叫了一聲,重又躺回床上。
她這“哎喲”一聲卻已驚醒了打盹的何老發(fā),他一個激靈抬起頭來,往床上看去,此時上官玥眼露疼痛的表情,也正看向他,恰好四目相對。何老發(fā)不由得結(jié)結(jié)巴巴得道:“上官,上官小姐,你,你醒了?”
“這是哪里?你是何人?”上官玥連忙忍住疼痛,厲聲喝問道。
“這,這里是小人的家,我是何老發(fā)?!?p> 上官玥見他忠厚老實,不像壞人,聲音略微柔和了些道:“我怎么會在這里?”
“上,上官小姐,你不記得了嗎,你跳崖了……”
“是你救了我?”上官玥打斷他,問道。
“是,是的?!?p> “那些官兵都走了?”上官玥試圖用胳膊撐起身子,但沒有成功,額上的冷汗痛的冒了出來。
“上官,上官小姐,你不用擔(dān)心,官兵們已經(jīng)撤了好幾天了,你胳膊和腿都骨折了,我已經(jīng)給你上了藥,你安心躺著,不要動?!?p> 上官玥這才略微有些放心,感覺了一下,果然胳膊和腿有些骨折,實在是不能動彈,便只好安穩(wěn)躺著。
“你是山城的百姓?這搖籃里是你的孩子?”
“是,小人是山城的百姓,這搖籃里是我的孩子。”說到這后一句,何老發(fā)的語氣里帶出一絲悲憤。
上官玥略略有些奇怪:“他的母親……”
“他的母親被那天殺的官兵燒死了,”他的話里已帶哭腔,“可憐她生病躺在床上,我救得了孩子就救不了她……”
“床上?”
何老發(fā)擦了擦眼淚:“我們原來的房子已經(jīng)被官兵燒了,這是新蓋的房子?!?p> “哦哦,”上官玥有些尷尬,“何,何大哥,我這樣稱呼你,你不介意吧?”
“上官小姐,叫我老發(fā)就行了。”
“不,何大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上官小姐,叫我老發(fā)就行了,你要帶領(lǐng)我們大家報仇?。 ?p> 何老發(fā)聲淚俱下,跪在床前。
上官玥的眼眶也不禁濕潤了,她躺在床上重重的點了點頭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