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比本小姐虛長幾歲就是沒白長,果真不是好糊弄的。”聳天百尺追月樓,絳絳裹著一身裘,迎嚴嚴風(fēng)雪而立,意識延伸十方,“看”到遠方越來越多的人靠近,氣得哼哧一句。
“不足為慮。”云色抱劍一旁,幽寂的眸藐視遠方。
“他們必是想使九仙劫滅劍,是不足慮,可天門劍那縷幽魂,似乎就在兩百里以外,不知他與這些人聯(lián)沒聯(lián)合在一起。”劍士皆能意識跨越,百里之距于算不得距離,而四棄之首的天門劍據(jù)說為了擺脫宿命,永久脫離了肉體,更是無處不在。
只是這樣一個人居然也爭奪火種也是夠招人煩的。
絳絳拾起地上躺著的金翅弓,朝著那個方向緩緩拉開弦,風(fēng)云隨之而動,如龍冥冥擺尾,“射死你!”嘴里罵了一句,將弓放下。
司柏才剛離開不久,這場無形的交鋒就開始傾斜。
但她可不會憋著給人威脅,從腰間抽出百骨破天鞭,嘴角揚起倨傲的弧度,“看你們能如何?”
“噼啪!”一鞭隨甩而出,百獸齊吼,一道閃電劃開天地。
西北方向,茴闌街一間民屋內(nèi),女子盤坐床上,半跨越的意識驚覺危險,立時睜眼,一劍劈向天空閃電!
卻忽見眼前大變,有百獸之魂亂舞,裹風(fēng)礪寒,如滾滾江河洶涌而來,直沖眉心!
“滾開,滾開滾開滾開,噗!”閃電纏繞上凌亂的劍光,一瞬將意識之海撕開,將逃竄的白銀之根于無數(shù)獸口下寸斷,磅礴氣運崩散,隨一口鮮血噴出,墮回凡人,不甘昏厥倒地。
絳絳輕笑著,又是幾鞭甩出,天空電閃雷鳴,其余人等有了防備自是不會任其一鞭墮塵,但也是一番手忙腳亂,劍士擁有本命玉劍,從來不慣使用異類武器,但偏偏絳絳這個人是個喜攬寶的主。
“諸位,九仙劫滅劍!”百余劍士互相傳音,意識共同跨越,淩淩如星辰墜落,齊臨追月樓,雪茫世界短暫凝固。無限神威卷空,浩浩空響,如金鴉極東而來,嗚嗚謳歌起永恒,天空劇烈震蕩,“絳絳姑娘,看你如何抵擋,殺!”
眾士連接,威壓齊凝,皓光如芙蕖盛放,蕊煉成劍,穿頂而下。
云色拔劍指天護法。
“這是你們最后的機會。”絳絳扔下鞭子,一腳踏破,金翅弓落入手中,凝眉,拉弦,對準天劍,“喝!”
……
轟隆前行的雪輪中,白祀感受了一番奇趣,便平靜了激動坐回座位,眼角余光瞄到一旁男人滿是戲虐的注視,她臉頰滾燙,第一次感覺到什么是羞恥,剛才也不知怎么就放松了,像個傻子一樣在那瞎咋呼。
“大人在瞧什么?是……”話剛出口,白祀猛抬起頭,一陣無形的風(fēng)壓撲面打來,蒼白空蕩的天上似有一座顛倒的大山忽然墜落,嘶嘶尖嘯入耳,那尖銳的峰頂,帶著貫穿一切的銳利朝她砸來。
“?。。。。。。。?!”/“白白!”
巨大威脅來臨,肅殺之氣如刀,似片片割開身體,劇痛如烈火蔓延,引燃了傷痕,似幻而真的火焰熊熊烈烈,將眼前物什與人影扭成一團,她恍恍惚惚站起,她直視向上空,拉開了一張巨弓,帶著傲世穹蒼的蔑視,射向那化作天劍的峰頂,“破!”
金光纏繞火焰,龍鳳交纏合天,破盡一切人間之威。
劍與光激烈相斥,紫電叱詫撕天,奔馳怒吼。
“轟!”
一聲劇烈碰撞,又頃刻無聲,如萬象崩滅,天地一瞬失色。
“不可能!”百余劍士遭受反噬,齊齊受創(chuàng)跌落下空,不甘離開。
當(dāng)嗡嗡耳鳴消失,白祀捂著額頭,穩(wěn)住眩暈,霧蒙蒙視野里,出現(xiàn)一片陌生空闊的白色,寒風(fēng)如泣,雪花飄來,她瞇了瞇眼睛,“這是…哪?”
“……,白祀?你怎么在這?”
絳絳揚弓對天,胸口起伏,一張櫻粉的小嘴,吁氣再吁氣,吁氣再吁氣,舒了良久,胸腔的悶痛才緩過幾絲,稍一放松,繃緊的雙腿頓時一軟,云色連忙伸手一扶。在穩(wěn)住了身子,此時絳絳才發(fā)現(xiàn),除云色外面前多了一個纖細的背影,打量了一會兒才認出是白祀。
“絳絳姑娘。”白祀聞聲轉(zhuǎn)身,一眼認出眼前帶著面具的少女,莫名的熟悉感撲面而來,她有些迷茫,“我為何會在此?”
“本小姐怎知?”絳絳揚了揚下巴,“你這人怎么到哪都忽然出現(xiàn)?”
“我也不知?!卑嘴敫杏X莫名其妙,這已經(jīng)是第二次了,她搞不清這雪域與她到底有何關(guān)系。
“你挺長時間沒光顧攬寶臺了,生意不做了?”
白祀瞅傻子一樣看向她,“我的店鋪都在那山下面了?!蹦闶窍箚?
“還真是~”絳絳忍不住噗哧一聲噴笑出來,笑聲里飄著明顯的幸災(zāi)樂禍,能讓這人吃虧,就不由讓她想笑,“白姑娘你可真倒霉,本小姐等你再開店呦~”
杵在一旁的云色收劍的動作一頓,瞟了一眼笑著的絳絳,眼神里飄過一絲意味不明。
倒霉的白祀胸口發(fā)堵,她確實被打擊到了,店鋪沒了帶給她的傷害不小,她干巴巴扯了扯唇角,“一定,絳絳姑娘也要多準備些好東西。”讓她坑。說到最后幾乎帶著咬牙切齒。
“放心吧,攬寶臺都是好東西,色色咱們走,白姑娘,本小姐就先下去了?!?p> “這是哪?”從傾斜的屋頂順著兩人高高跳下的軌跡下望,下面像是一片連綿的白色深淵。
“追月樓。”下面居然傳來回答聲。
那個號稱百尺高的樓?
她又小心望了一眼下面,心里發(fā)抖,卻又莫名升起一種渴望,還是老實走樓梯吧,她現(xiàn)在還準備跳這么高的地方。
“你不是說學(xué)得挺好嗎?”忽然寂靜的樓頂傳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白祀精神正緊繃,這突來的聲音就像根棍子一樣打在了腿彎處,身子一個不穩(wěn),就踉蹌著前撲了出去,這樣沒法點氣吧?她眼睜睜看著身體接近大地,有些懵,難道真要成肉餅了?
“忘了怎么聚氣了,學(xué)的東西是都成水了?還是你腦子是篩子,學(xué)完東西就開始往下漏,變成哈喇子排出來,你是屬狗的嗎?”上面?zhèn)鱽砗粯永淇岬某饴?,仿佛亙古冰山散發(fā)出刺人的寒氣。
聚氣?
白祀自動忽略這等于罵她蠢貨的話,連忙凝神聚氣,潔白的云霧繚繞而出,籠罩住急降的身體,噗,巨大的慣性又瞬間將云穿透,她趕忙再次凝聚……連續(xù)三次才堪堪穩(wěn)住落勢,趴在云團里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冷酷的聲音再次傳來——
“腦子容易忘,看來只能讓身體記住了?!?p> 白祀只覺后背一涼,腦袋扎進云團里,即將飄落地面時,下面?zhèn)鱽碚Z氣像是極熟稔的對話。
“你就是這么與人聯(lián)手的,敞開一個大口子讓別人來攻擊?”
“急于求成,既說賣掉手中的東西,那至少要做做樣子,離那座山幾十里就放慢速度,別人會怎么想?”
“那是我還沒走多遠,就被所有人盯上了,我豈能忍?自然要教訓(xùn)他們一下,誰想才幾鞭子下去,就激起他們反抗了,可就算我莽撞了,你也不該離太遠,剛才想去哪?”
“把她送出雪域,好在此次交鋒過后,別人徹底升起忌憚,如今明面威脅就剩天門劍,與他一戰(zhàn)在所難免,你也知,我這邊的秘密也隱約暴露了,不論瓊曳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我將準備補天,介時日食會消失,雪域會有大動蕩,一般的劍士會因恐懼褪去,所以就在那一天行動?!?p> “好,希望你的預(yù)測沒錯。”
當(dāng)白祀降回地面,那里已只剩司柏一人,他負手靜立,風(fēng)雪漫卷周身而不侵,片片雪花拂過他俊美的面容,又被什么彈開去,打著輕寒的旋兒,留下一種荒蕪出塵的詩意。
“剛才……”/“暫不能跟你一起了。”注視著女孩笨拙落下,司柏當(dāng)先開口道。
“無礙?!卑嘴氩辉僭儐枺犉饋硪簿褪谴虼驓⒌氖虑椋褪怯行┰谝馑捴械腫補天]。
“閉上眼?!?p> “閉…閉眼?”白祀一時愕住,好看微垂的眼眸瞪圓,像極被嚇呆的小鹿。
不等她回復(fù),司柏一把攬住她腰肢,女孩身子一僵,還沒明白過來,只見視野一晃,閃過一片眩目的白,再然后,就回到了雪輪里,深刻的輪齒抵在一處臺階前,外面是某處冰封的環(huán)池廣場。
“距離邊界沒多遠了,你小心點?!?p> “你才是,再見?!卑嘴敫嫱陝e,下了雪輪……
……
司府。
“姑娘,是婢子考慮不周?!碑?dāng)白祀從上醒來,蘅淺便跪在了床前,兩眼吧嗒吧嗒垂淚,腦袋幾乎低到了胸口,一副自認罪不可恕,又像是對她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沒想到您的膽子那么小,跳個那么矮的樓就會被嚇暈,要不,咱還是別學(xué)了吧?”
她抹了抹眼淚,怯怯建議一句,小聲低泣著,給她掖了掖被角,“婢子會向大人如實稟報的,縱天之法也沒什么好,您看婢子,雖然會,但幾乎用不上,您這么美,以后大庭廣眾時不時被嚇得翻白眼是極損名聲的?!?p> 白祀:“……”
白祀腦中浮出自己翻白眼的樣子……
好想死。
“這些都不重要,肚子餓了?!?p> “婢子做了一些安神的藥膳,您嘗嘗合不合胃口?!?p> “真貼心,起來起來?!?p> 可等那所謂的藥膳端上來,白祀舀了一口,臉上一僵,各種藥材味混著香料味融在口腔里,差點忍不住一口噴出去,這效用是靜心凝神,還是想讓我直接暈過去?“蘅淺,還是你的粽子糖比較好吃?!?p> “姑娘夸獎了?!鞭繙\鹿眼彎起,星波漣漣,“您多吃點?!?p> “這是你親自做的?你學(xué)過醫(yī)?”
“略懂?!鞭繙\跪坐床前,謙虛低頭。
“刺繡會嗎?”
“會一點?!?p> “一點哪行,姑娘我會疊月法,改天教給你?!?p> “疊月法?就是那個一絹出七層的神技???”
“當(dāng)然,就看你有沒有天賦了,琴棋書畫會不會?”
蘅淺點頭,“會一些書畫?!?p> “廚藝跟誰學(xué)的?!?p> “今日第一次……”
“哎呀,你看這一聊時間都忘了,湯都涼了,幸好,精神恢復(fù)了。”
“婢子去熱一熱?!?p> “不必不必了?!卑嘴脒B忙擺手,從床上坐起來,腰側(cè)忽有些硌得慌,手伸進被子一摸,摸到根小木棍,才想起萬年梧桐木心,抽出來把在手里邊道:“都躺懶了,該洗漱活動活動了·,對了,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了?”
“將近午時?!鞭繙\回答著,身體一閃消失,過一會兒,領(lǐng)著兩個小丫鬟走進來,手上端著盥盆,拿著換洗的衣服,蘅淺伺候著她換衣、洗臉、梳妝,呆在府里的這些日子里,她這樣的懶人已經(jīng)習(xí)慣這樣的生活了。
府里的人在漸漸遷走,但她眼瞎,生活就像依舊沒變,感覺冷清的只有還沒走的人,好在伺候的姑娘表情是悠閑鎮(zhèn)定的,加上大遷移前夕各店鋪賤價處理貨物,讓府內(nèi)物資保持了充實,才不至于讓他們生出抱怨。
可這位姑娘忽然開口了——
“哦,對了,早祭,早祭時辰又過了?!?p> 剛出門口的兩個小丫鬟心里一悚,這是又一個紅燒豬頭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