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天門之鎖。”
“天門……？是我理解的那個天門？”他甩了甩鎖鏈，腦中驀然想到另一端的女子，想起那雙特別的眼睛。
“本君可以將鎖鏈斬斷。”
“不需要?！彼胍矝]想，下意識拒絕道。
司柏挑了挑眉，這個回答讓他意外，他瞇眼看向華涼，無意間，注意到這人撫摸鎖鏈的動作，有什么光恍然劃過心里，唇角輕輕勾起一個意味深長的弧度——
“云…色？”
華涼動作一頓，似有一陣火猛然燒過臉頰，他壓住怦動的心跳，故作淡定，悠悠道，“司大人恐怕沒這么好意吧，前幾天咱們可才有過一場生死之戰(zhàn)?！?p> “你說的很對，本君的確沒有那么好心，本君只是對這鎖鏈感興趣。”
“那就不必多說了，這鎖鏈我是不會斬的，若無其他事，請回吧?！?p> “那很遺憾，本君只好問另一個當(dāng)事人了。”司柏?fù)u搖頭，笑著干脆轉(zhuǎn)身，負(fù)手離去。
“你……！”他這才想起這不是他一個人的事，“司柏，我們的事，與你這外人何干？”
“有本事就來阻止本君?！彼景仡^也不回，步伐不急不緩，踏雪而去，嘀嘀咕咕的輕笑傳入華涼耳中，“未想……來這么一趟還能知曉這么一件趣事～”
驀地，一股涼意忽然刺入后背，像一根纖細(xì)而剛硬的發(fā)絲，穿進了毛孔，令人忽生悚然。
司柏頓住腳步，他沒有回頭。
“時機成熟，本座自去尋你……”幽幽話音傳來，接著撲通一聲有什么倒在地上。
“原來就是這么現(xiàn)身的……本君等著你?！?p> 既有意開天門，就有意火種，總算把你引出來了。
而真正的火種也快成熟了。
司柏預(yù)料的沒錯，那日一戰(zhàn)后，不過三日，當(dāng)蓮花上的圖紋完全消失，短暫片刻后，蒼茫雪穹之上，無盡雪花呼涌，構(gòu)造出一片綿延無限的輪廓，神龍神跡在一聲通霄徹地的低吟后，再一次顯現(xiàn)于世，巨大的軀體貫穿龐阿百里虛空，發(fā)出幽幽空吟，似蒼天面向眾生隆隆密語，宣告著火種最終的誕生。
少有人知，這是絳絳手中那顆搶來的小小火星所致，她的一點優(yōu)勢轉(zhuǎn)瞬即逝，更無人知——幾百里外，那座優(yōu)美神奇的小縣城里，姑娘白祀又夢見她化作了那條巨大的龍，暢快遨游龐阿上空，穿風(fēng)破雪，震懾凜冽雷光，疊疊層云之間，一切皆臣服在她的俯瞰之中。
白祀睜開眼，便是滾滾呼號的風(fēng)雪與下方銀白莽莽的大地，渺小而熟悉的城池，然后方意識到身處天空，隨之便窺見了那無限巨大的鱗軀，而看見這熟悉而威嚴(yán)的輪廓，才讓她有了一絲恍然——她又變成了龍，又入了夢。
可是……這真的是夢嗎？
當(dāng)初她進入這片雪域也以為是夢，然而那卻是真切在發(fā)生的現(xiàn)實。
如今她又見到了這片雪域，而且以如此姿態(tài)……
她猶疑……不禁回轉(zhuǎn)龍首，望向那個方向——
眼前驟然化為一片黑暗，仿佛有深冷的呼吸吹來，凍徹心骨，拂過她的耳際、身體，許久，混沌的眼前才點點恢復(fù)光明。蒙蒙視野內(nèi)，一個漆黑的空洞將視線卷入，那像一只巨大的瞳孔，深邃、邪惡，夾著純粹毀滅在死死瞪著她，她全身陡生一陣悚然。靈魂像墜入了深淵，那里面是沒有邊際的絕望與冰冷，時間一點點流過，絕望逐漸擴大，那目光似也在緩緩靠攏……，想要將她凍成粉碎，留在那深處……
月食，果然存在于那里。
也就代表著這是現(xiàn)實。
那她，是真的變成了一條龍嗎……？當(dāng)初那次，也是在現(xiàn)實中嗎？
思緒這么一轉(zhuǎn)，她便想到了毀滅她的那一箭，那可著實驚心動魄，讓人亡魂直冒，這次會不會又被……而不那么被毀滅，她又怎么變回人類？
她盤旋重重云端之間，雷光偶爾擦過鱗軀，認(rèn)真而煩惱地思考著這個問題。
驀然，它浩廣的視野猝然變化，搖晃，縮小，似有了重量，迅速深入，似被什么吸引，似穿越時光，眼中出現(xiàn)一個小小的人……
……
下界龐阿。
絳絳正在床上翻滾著抓狂，時而大叫，“你怎么這么笨啊絳絳，那一定火種，最后的火種，你怎么這么笨啊，絳絳，你個笨蛋，這個該死的臭龍！”
難道…我李子璇當(dāng)真與火種無緣嗎……
龍，本就不是大淵的圖騰，難道大淵真的已走到盡頭？
會是誰？會是誰？會是……誰……
“殿下，那火星當(dāng)真是火種不成？”脫了面具的云色或說是南露，立于床側(cè)，凝眉注視著抓狂的少女，心中存疑，“會不會是此刻才開始選擇火種擁有者？”
絳絳，李子璇停下翻來覆去的動作，側(cè)身看來，眸光迷離，語似嘆息，“你也許說得對，可那天上的是龍，而不是白鳳，這說明天下真的要另起一個文明，而大淵……可能終將會被傾覆…這雪，這日食，真是再明顯不過了…”
“那殿下……您是就此放棄嗎??？”南露語氣驀然激動起來。
“當(dāng)然不是，可我如今終究明白了，龍不屬于大淵，不屬于李家，也許唯有等到天門大開，天意擇君之時。”命運的力量太強大了，經(jīng)歷此番生殺算計，她更是感同身受，更有些微的無力感，“你可還記得當(dāng)日烏樸子的話？”
南露眸子閃了閃，“白祀姑娘……會決定您……可那個糟老頭的話未必可……”
李子璇抬了抬手，坐起身，“暫且不管這條臭龍會選擇誰，咱們不是還掌握著龍骨的消息嗎？”
“對，龍骨！”南露眼睛一亮，“婢子已經(jīng)查到它的具體位置，以及如何進入?！?p> “做的真棒！只是還是難以想象司柏會有這絕世寶貝……”李子璇輕輕嘆口氣，那語氣難以言表。
龍骨，那可不僅僅是一種神秘的代稱，而是上古龍真正隕落之時留下的殘骨。
若得到，會有奇跡與轉(zhuǎn)變發(fā)生嗎？
就讓本公主與命運做最后一博吧。
……
外界也有猜測神龍再次顯靈，是為了選擇火種主人，選擇新的天下之主。
誰都希望那是自己，又有些微的擔(dān)心，因為那必將成為眾矢之的，而大多人也并不想負(fù)擔(dān)天下責(zé)任，只想憑借火種潛心探尋更近一步的修行之路。
而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都城，皇宮之內(nèi)，帝王已然震怒。
雪域沒有晝夜之分，此時已將近子時，蘭華殿內(nèi)，燈火通明，龍案之上一片狼藉，地下碎瓷亂紙成片，甚至有一個書架被砍成了兩半，不遠(yuǎn)處幾人跪在那里，伏首貼地，面對天子怒火，瑟瑟發(fā)抖，不敢出聲。
“都起來?！蓖?yán)而低沉的聲音打破了書房沉淀壓抑的氣氛，赫寧帝將劍一點點插回鞘中，眉目間的怒與焦卻無法輕易散去。
“寡人勤政愛民，興商利水，天下昌隆，何錯之有，偏生在如今時代萬君互伐，亂象疊生，竟有被取代之象！當(dāng)真氣煞朕，蒼天何其……”
“陛下！”大臣連忙大呼，阻止那大逆之語。
“呵，蒼天？蒼天又如何？它已經(jīng)在逐漸拋棄大淵，拋棄寡人了，寡人還有何懼??？”
“是臣之過?！彼咎煜鄥挝m再度跪下，重重三磕首。
“你是罪，呂微塵?！焙諏幍垭S手抄了一卷書，扔到老者頭上，“朕命天壇測算大淵前運，白鶴辭官，而你這糟老頭子卻一無所獲，你是不是一直在等朕卸你的職？”
“老臣惶恐?！?p> “那你來說說，眼前一片茫茫風(fēng)雪，臣實窺看不清是何意？”
“這……起初臣也不解其意，但如今看來，或是與龐阿那片擴散的冰雪有關(guān)?！?p> “那你便測測，這冰雪會因誰蔓延這大淵…羅恩，傳音不知峰著手準(zhǔn)備擇君大典，朕要與這片冰雪博上一博?！?p> “諾?！?p> 他是承運五百年，壽命最長的帝王，自繼位火種消失，已堅持了無數(shù)日夜，如今誰也不知，他即將成為一副軀殼，近日更心生一種莫名之乏，欲有歸天之意……
五百年，天賜給了他常人難及的長壽，他也做慣了帝王，他死不死已要緊，可大淵文明不能斷絕，在他手中斷絕！
“老臣領(lǐng)旨?！?p> “陛下……！”眾臣怔然，震驚。
“朕已經(jīng)老了，希望其中一位再度讓大淵之運燃起火光……”
“陛下，關(guān)于冰雪蔓延一事，臣忘有一事稟報?！蔽m叩首后，又是一拜。
“講?！?p> “神龍蒞臨之前，西南龐阿城方向，層有一股氣運直沖云霄，如實質(zhì)之洪，久方消散?！?p> “天既助你，那就給朕查出她姓甚名誰?！?p> “老臣遵旨?！?p> “陛下，妖纏叛國一事……”
“既最初是她的人，就交由他自己解決，朕懶得多問，也沒那精力?！?p>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