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才有亮光,晨風還有涼意,趙暮眼睛睜開一條縫,看盤坐身旁的梁上燕正吐納靈氣,便輕悄悄離開,躲在一個僻靜處,掏出懷里符箓書。
如今,他雖然能夠輕松地將體內(nèi)靈氣聚成一線,但由于根骨太過普通,吸納靈氣入體太慢,此術(shù)法反而成了雞肋,因而趙暮只能放棄每日早間修煉,抓緊畫符,以求連上下一段,得到補足根骨普通的功法。
至于懷中所剩半顆丹藥,一直找不到恰當?shù)臋C會服下,畢竟會鬧出太大動靜。
以樹枝做筆,在空地上畫符。
忽聽腳步聲靠近,趙暮心頭猛地一跳,畫符在同門眼中是不務(wù)正業(yè),更何況在如今情勢之下。
“大師兄,你在做什么?”
地上的符箓來不及全部擦去,孫無處這一聲,將眾人都吸引過來。
梁上燕看地上未擦干凈的符箓,又看趙暮,轉(zhuǎn)頭就走,另外兩人也是一樣,臉上神情似乎都在說大師兄真是沒救了,千辛萬苦爭來的機會,卻這樣糟蹋。
趙暮有話,卻不能說出來。
天時還早,最佳修煉之期還未過去,但梁上燕直直走向馬車,另外兩人見狀,看孫無處,見他點點頭,去收拾夜里睡覺用的帳篷,回騾車。
趙暮夜里睡在騾車,至于梁上燕從下山開始,就同趙暮睡在一起,她完全不顧同門的驚訝至極的目光。
一行人已經(jīng)趕路十多天,這日行到下午,走上商道,走了三十多里路,看見路邊有家茶棚,茶棚后面好幾間屋,看樣子還做腳店生意,車夫問眾人,就在此休息。
茶棚里擺著五張長桌,坐滿人。
一路來,幾乎不見人影,此時人聲鼎沸,幾人還有些不適應(yīng)。
叫茶博士,只聽應(yīng)聲,不見人,但聽茶博士從里面?zhèn)鞒龅闹甘荆瑏淼轿莺?,只見十多個樹樁成一條線排列,每個樹墩上擺著茶碗、茶壺,邊上圍坐著人。
沒有樹墩,幾人只好到一片樹蔭下歇著,趙暮看這些人,都是二十左右的年輕人,有男有女,男子據(jù)多,三五人服飾一樣,佩戴刀劍,當都是江湖門派中子弟。
他不曾下山過,對各門弟子所穿衣衫服飾一點不知,但見屋后有騾子、驢子,騾車、驢車,沒有馬車,也就知道,這群人中間不會有世家大派弟子。
天下戰(zhàn)亂多年,民間的馬被朝廷征收上了戰(zhàn)場,不要說牧場了,因此,此時坐馬車,騎馬的,一定是有權(quán)有勢的人。
過了好一會,過賣提著茶壺來了,是個年輕婦人,又瘦又小,當是今天客人太多,她臉色有點白,步子虛浮,提著茶壺的手,一直在抖,趙暮便不要他斟茶。
趙暮拿起疊放一起茶碗,一一分發(fā),孫無處笑道,“不敢勞煩大師兄?!?p> 發(fā)到蘇無處,趙暮跳過。
分完茶碗,再拿茶壺斟茶,先斟梁上燕的,她哼一聲,趙暮便要開她玩笑,但見幾人間氣氛沉重,而這又全是因為他,便不說話。
“謝謝?!睅煹艿吐曋x道。
“謝謝。”師妹說。
輪到孫無處,他拿著茶碗湊到趙暮茶壺前,趙暮提開給車夫斟茶,自己滿上,而后放下。
“大師兄處處針對我,不知我哪里得罪了大師兄了?”
孫無處一副委屈模樣,趙暮聽著覺得惡心,梁上燕皺著眉頭,另外兩名同門瞧一眼孫無處,捧著茶碗低頭看茶,只有車夫不明所以,還以為趙暮還應(yīng)早上的事情氣孫無處,勸慰幾句。
“大師兄,符箓這東西,全是沒本事的江湖騙子用來討生活的,你身為大師兄,不該碰這些,更何況,你至今尚未開辟……?!?p> 孫無處說的大聲,周圍人都向這里望,趙暮臉上發(fā)燙,他雖已丹田開辟,但他們不知,此刻見孫無處又要當眾提他七年未劈丹田丑事,心中惱怒,卻又不好叫停他。
“茶水堵不住你的嘴嗎?要說話,滾去那邊林子里說,別在老娘耳邊聒噪?!绷荷涎嗟穆曇簦懕槟_店前前后后。
孫無處笑道:“梁師妹的嗓門真是大,不說了,不說了。”
趙暮心中感激梁上燕,但在剛剛一瞬間,他看見孫無處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心中一凜,梁上燕不是他的對手,加上現(xiàn)今的自己一樣不行,孫無處遲遲沒有動手,趙暮心里猜測,或者等待時機,或是孫無處猜不準,如果動起手來,這兩名同門會倒向哪一邊。
離太陰界的入口越來越近,最多還有三天的路程,趙暮暗暗握緊拳頭,連上神符第二段刻不容緩,但如果只靠每天早晨那段時間看符箓,畫符箓明顯不行。
但就是連上,如果孫無處選擇在下太陰界前動手,三天時間又夠干什么。
心中煩躁不安,不由得看一眼梁上燕,自己連累了她。
屋后是片樹林,他們趕車到中午時候就看見了,對這片林子,大家心中都有疑問,怎么會沒人砍伐。
連年戰(zhàn)亂,幾乎已經(jīng)看不見像樣的森林,更不要說在平原上的。
林子距離腳店有一定距離,趙暮過去時候,婦人正好拎著茶壺走來,“郎君,不要進林子里,那林子怪著了?!?p> 林子樹木繁密,枝繁葉茂,遠遠看著,被樹葉遮住陽光的林子,黑漆漆,好像一個無底黑洞。
婦人還是抱著他六七歲左右的孩子,車夫是個話多的人,問起婦人一直抱著原因,婦人開始不說,大概因周圍七嘴八舌問的太多,沒柰何,嘆一口氣,“我孩子腿腳不好,走不了路?!?p> 這并非什么說不得怪癥,眾人想著,恐怕這小孩另有病因,婦人不愿意說,瞎編了這么一句。當下,人群中,有一名少女站起,“姐姐,我是個醫(yī)師,我來看看這小弟弟?!?p> 婦人臉上沒有欣喜,“沒用的,你們的師父都看過,說治不了了?!?p> 少女周圍幾人都是一愣,“姐姐知道我門師父?”
婦人指著林子邊上幾間屋子,“這不就是你們師傅年年冬天來這里住的房子嗎?”
“冬日萬物凋謝,師傅師叔們一般不會下山,更不要說,在外面常駐,天下醫(yī)師不少,可不是個個都是百草門人。”
說話的少年人,坐在方才少女身旁,他神色高傲,眾人聽他大口氣,心中多少有些不快,有些人甚至忍不住要嘲諷幾句,但一聽是百草門的無不住嘴。
百草門的醫(yī)師,天下聞名。
“哦,那請這位小娘子給我兒看一看。”她愁眉喪氣的臉上,似乎露出了一點喜色。
少女蹦蹦跳跳地從人群中跑向婦人,“姐姐,那些住在林子邊上的醫(yī)師是哪一個門派啊?”
“他們說是神農(nóng)派的?!?p> 少女忽然就停下腳步,周圍一下子靜了,有人忍不住笑出了聲,婦人有些不明白,她看少女神色尷尬,此時回頭看向他的同伴,神色好像是在詢問了什么。
神農(nóng)之名,天下馳名,神農(nóng)派醫(yī)師醫(yī)治不好的病,就是百草門的祖師來,也沒用。
少女去也不是,回也不是,清瘦臉龐漲得通紅,聲音輕輕地,“那我就不看啦?!?p> 夕陽西下,眾人覺得天越來越?jīng)隹炝?,看看樹頭,沒有風吹。
這可是七月天啊,怎么變得到了晚上,天就變得涼快了?
這時候,幾乎所有人都想起了一件異常事情,白天太陽毒辣,不論騎在騾子背上,坐在騾車,一個個熱的都要暈過去,倒是一到此地,立時就覺得涼快起來了,這是怎么回事?
夜色降臨,穿著夏日單衣的眾人,覺得有些冷,一個個心里都有些發(fā)毛。
“哇?!蓖蝗?,婦人懷中的孩童哭起來,怎么哄都不好,鬧得個個心里煩躁的不得了,有的大聲喝問,婦人一個個道歉。
月亮升上來,東面,有三騎向這里奔來,停到腳店門口,騾子上一人大聲呼和,趙暮見孫無處臉上神色一變。
借故離開,一會,只見孫無處離開樹墩,趙暮跟在后面,只見他向騾背上三人抱拳敘話,看樣子,交情不淺。
“人了,還不趕緊滾出來,出來慢了,爺爺燒了你的店。”從騾子背上下來一人道。
月色明朗,照著剛過來的三人,個個一臉兇相。
掌柜地慌忙出來,小心賠著不是,好說歹說,三人才愿意到屋后歇息吃茶。
趙暮跟在孫無處后面,只見并未跟著三人,而是在屋前磨嘰一會,才回樹墩,經(jīng)過三人面前,好像從不相識。
三個面像兇惡的人坐下不久,便又叫來掌柜,質(zhì)問孩童哭聲。
大暑天趕路,眾人疲倦已久,此地雖然怪異,但清涼又沒有蚊蟲擾,卻是歇息好地方,只孩童哭鬧聲一直鬧得眾人煩悶不已,只希望有人用些狠手段治治這孩童,換一點清凈,這時一聽三個長相兇惡人出頭,心中都是高興。
“堵不上你家小畜生的嘴,再吵著爺爺,我就讓他今晚發(fā)不出聲?!?p> 掌柜面色一白,慌忙跑回屋中,但是屋中的聲音卻沒有停止下來。
三人中一人站起來,向腳店走,在場人人心中都是一驚,這家伙不會真要做出什么事吧。
心中這樣想,卻沒有人站起來。
“茶博士,南邊的南木茶有沒有?”月色下,一名老人手攜一名孩童站在茶棚前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