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兩個值日生猶豫不決的背著書包朝他磨磨蹭蹭走過去。
穿著灰色羽絨服的女生推了一把她旁邊的女生。
那女生踉蹌一步,扶著他旁邊的桌子站穩(wěn)了。
第一次……這么近的距離。
容月“唰”地一下臉紅了。
他們同班快一年了,卻連話都沒有說過一句。
衛(wèi)殊太安靜了,而且很冷漠。
冷漠的有點不近人情。
他們一整個班天天看著林楚來找他,然后碰一鼻子灰走。那可是林楚啊,高中部的?;?,那么漂亮的女生,他連個眼神都吝嗇給人家。
班里的女生就更不敢接近他了。
可他就像一朵罌粟花,哪怕拒人于千里之外。仍然情不自禁地叫人上癮,靠近了就再也走不開。
容月的心在打鼓,還有一點兒隱秘的激動。
她垂著頭,羞紅了臉。
聲音低若蚊吶,還有些顫巍巍:“衛(wèi)……衛(wèi)同學(xué),我們先走了,能不能……能不能麻煩你走得時候記得鎖下門?!?p> 她不敢抬頭看他,察覺到有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她的臉更紅了。
他沒出聲。
攥緊袖口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終于鼓起勇氣,抬頭看他。
視線在空中一撞。
那眼神……?她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
回過神飛速的把頭一垂,肩膀開始微微顫栗,越來越抖,似乎要承受不住似的。
終于眼淚流了出來。
一雙黑色的休閑鞋出現(xiàn)在視野下,然后毫不留情地走開。
衛(wèi)殊不耐煩的提起書包繞過她們拔腿往外走。
好不容易因為可以晚回去那棟房子而稍微好一點點的心情,被攪得不成樣子,像清水滴進(jìn)了泥潭里,又變得污濁。
腳步聲越來越遠(yuǎn)。
容月側(cè)過身子抬起頭往外看,他的身影已經(jīng)漸漸消失在門口。
淚珠滾滾而落。
竟然……
竟然是那樣的眼神看自己,毫不掩飾的嘲諷和厭惡,在漆黑如夜的瞳仁里,顯得那樣惡意滿滿,讓人羞憤的恨不得想找個洞鉆進(jìn)去。
她抬手捂著臉,終于克制不住地哭出聲來,旁邊的女生靠過去輕聲安慰她。
……
衛(wèi)殊立在檐下,一動不動,宛如一座塑雕。
學(xué)校里的人已經(jīng)不多,偶有三三兩兩從他身邊結(jié)伴走過,都會忍不住偷看他幾眼。
然后哄鬧著走遠(yuǎn)。
或許別人都以為他是在等雨停,其實就這點兒雨,淋回去也不算什么。
他從來不帶傘,不過就是不想回那棟冷冰冰的建筑物罷了。
冷得毫無生氣,叫人作嘔。
許佟心早就看到了他。
他在教室里發(fā)生的事,她悉數(shù)收入眼底。
她走過去,在他旁邊停下。
離得近了才發(fā)現(xiàn),他很高,她甚至都不及他肩頭。
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你也不想回去?”
衛(wèi)殊雙手插在褲袋里,清冷的目光落在雨里,循著聲音,他側(cè)頭看過去。
一個漂亮的女生。
模樣看著很乖。
長長的黑發(fā)被風(fēng)卷起來一點兒。
一雙圓圓的眼睛看著自己,眼尾向下一撇,顯得溫和又無辜。
但就是這么一雙單純無害的眼睛,一下子看穿了他。
他不喜歡被人看得這樣清楚。
他冷漠地回視她,黯淡的眼底是不留余地的嘲諷和厭惡。
卻沒有同往常一樣在對方眼里激起一陣波瀾。
那雙眼睛里,深遠(yuǎn)平靜如同廣闊的海面,一根針掉下去,泛不起一點漣漪。
許佟心自顧自的在書包里翻出一把傘,拉過他的手遞上去。
她沖他勾唇一笑:“不用謝?!?p> 衛(wèi)殊厭惡地皺起眉。
她立馬跟個沒事人一樣走開了,手中的自動傘已經(jīng)張開,她聲音糯軟,卻毫無語調(diào),仿佛毫不在意地開口:“不想要的話就扔了,反正受罪的是你自己,誰在乎啊。不過……”
她偏頭直視他,蹙起眉,神色間頗為不耐:“我最討厭跟我沒什么深仇大恨的人用這樣一副眼神看我,真叫人作嘔又同情。”
說完,她抬腳就走,锃亮的皮鞋踩在水泥地上,濺起一些水漬,拍在鞋跟上。
長長的黑發(fā)披在身后,像一道簾子,風(fēng)一陣一陣的,和著些雨,偶爾偷偷掀起長簾,向內(nèi)窺視。
他直視著她遠(yuǎn)去的背影,沒一會兒,一把傘從他手里以拋物線飛出,砸在她的身后,她撐著傘,行走不停,似乎不過隨手施恩,毫不在意。
許佟心注意到了身后的動靜,不過她沒有放在心上。
說扔就扔。
還真是一點情面都不留啊。
她牽起嘴角,若有似無的一點笑。
自殺?罵醒了才好。
相愛太遠(yuǎn)了,大難不死再說。
……
衛(wèi)殊回來的時候全身都濕透了,劉海濕噠噠的貼在額頭,順著面部弧線一路往下流。
鑰匙插進(jìn)鎖孔里,緩慢地轉(zhuǎn)動。
眉眼間的厭倦幾乎濃得化不開。
打開門,客廳沒有人,那抹倦色淡了些。
張媽在廚房做飯,聽見開門聲響,匆匆從廚房出來,腰間還系著圍裙。
看見是他,三步并作兩步走到玄關(guān)處給他遞鞋子,他換鞋的功夫,又從掛衣架上拿來一早備好的大毛巾披在他身上,口氣不掩關(guān)心:“快點去洗個澡吧,每次下雨回來都淋成這個樣子,備好的傘總是不記得拿?!?p> 他神色柔和了些,“嗯”了一聲,接過毛巾,擦著頭發(fā)就去房間的浴室了。
溫?zé)岬乃殿^淋下,他抹了把臉,神色怔怔。
少女的聲音如同魔音灌耳,一聲一聲在耳邊回旋。
不要的話就扔了,反正受罪的是你自己,誰在乎啊……
誰在乎啊……
真叫人作嘔又同情……
他輕顫著閉上眼,薄唇緊緊抿成一片,水流順著面頰流下,分成無數(shù)股,沖刷著他的身體。
浴室內(nèi)一片黑暗,這黑暗讓室內(nèi)顯得更為幽靜,也只有在這樣的幽靜里,他能感受到胸腔內(nèi)那顆鮮活的心臟在微小地跳動。
他像一個旅人,拖著疲憊的身體,禹禹獨行,前有沼澤后有泥潭,永遠(yuǎn)困在這暗無天日的牢籠里,唯有死亡,才是解脫。
別人都怕死怕的厲害,他卻渴望這份獨有的清靜。
反正,這條命,誰在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