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怪病人
1
第三日……
閣樓的窗戶打開了。清晨的陽光緩緩照進去。
換上厚厚的羽絨衣,脖子上裹上毛茸茸的圍巾的我,可是暖和了許多,呼吸慣南方潮濕的空氣,此刻驚奇得發(fā)現(xiàn)北方的早晨竟是如此清爽,連冰涼的晨風仿佛一下子也變得溫和了。
這多虧了主人家的細心,據(jù)說這些衣物是前些年少主人離異的妻子留下的。我本想好好打聽一下這件事的,怎奈昨晚在房間,李家的保姆薛姨放下這些東西便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我一個人站在冷冷清清的院子里,仰首翹望閣樓上的動靜,眼角的余光卻無意瞥見一個賊溜溜的身影,不用猜也知道,那是石虎。
看來他與李家的關(guān)系絕非等閑,否則不會在這里過夜。
庭院花圃里的臘梅開了,紅撲撲的甚是養(yǎng)眼,清理過積雪的繁茂梅枝,把整個庭院妝點得美輪美奐。雖然我表面上是在流連寒梅的景色,心里卻在想:這梅花的香氣可會隨著一縷微風輕輕飄進閣樓?
我曉得窗戶是薛姨早上進去打開的,其他人誰也不準進入那個房間,即使平日的餐點也只能放在門口的,看來又是到換藥的時候了。很想上去看看那位從未謀面的堂兄,但是一想到連日光都不敢觸碰的怪人,只能打消心中的念想。
我站在一叢花開正旺的枝頭下,以免讓閣樓上的人把我瞧個正著。
2
一再爽約的元泰,固然使我心緒不寧,可值得慶幸的是,他終于擺脫了危險——不,應該說是他伯父家擺脫了危險,不管怎樣,他再不用為那個仇家而東躲西藏了。
3
送走可憐的老婦人后不久,接到石虎的電話,告訴我李家的仇人已被警察抓捕,他們一家的生活終于恢復正常了。只是我的男友元泰,因為處理一宗生意上的重要事務倉促離開了墨河,大約需要三五日方可趕回。同時又交待一句:由于此行責任重大,務求安全保密,所以手機仍會關(guān)閉一段時間。
應元泰的請求,他的伯父已經(jīng)同意接我到家里居住,他說在那里才有真正的家的感覺。
另外,元泰的風寒感冒也好多了,至少已不需要人照顧,然而我剛到墨河,石虎說最好多待幾日,他說元泰一定讓我等他回來。
故而在天黑前,我離開獅子樓,以元泰女友的身份,赫然成為李氏宅邸最重要的客人——昨晚,他們甚至還為我舉行了盛大的歡迎晚宴呢!
我站在傲雪的紅梅下,幽幽想著這些心事……
我跟著石虎,一路晃晃悠悠,輾轉(zhuǎn)無數(shù)條街道和高樓,途中穿過半個墨河城,最后來到清江路214號——整條巷子里惟一的門牌號,惟一的人家(又是一個摸不透的謎),一腳踏進這座氣勢恢宏的庭院,便是迎賓的地方——李家宅邸,齊整整的大四合院建筑,居中一棟中西合璧的二層洋樓,精雕的女墻別具一格,略靠西處怪怪地凸起一座三角形屋頂?shù)慕ㄖ?,乍一望貌似一座大鐘,他們稱之為閣樓……對,還沒說完宴會呢,那可是李家專為我才設的呀,總得好好說說呢!——
晚宴在李家主樓(會客樓)專設的餐廳里進行。晚間出席宴會的人包括宅子的主人——元泰的伯父李重慈老先生,他是個身材魁梧,面龐清瘦,神態(tài)自帶威嚴的慈祥長者,他身披一件深褐色中式長衫,席間一言不發(fā),儼然是位不善言辭的人,他白發(fā)蒼蒼,大概有個六十來歲的光景;然后依次是石虎,這家伙比初見時溫情多了,說話時慢聲慢氣,盡管他的臉皮依然泛黃,但是比夜色中要好看多了;還有一位年約三十五六的美婦,自稱是重慈集團的董事;最后一位來客戴著深度眼鏡,西裝革履,一副文人雅士的打扮,據(jù)稱是重慈集團的財務副總。
李家主樓的樓門開在東頭,進去后是一段內(nèi)置的樓梯,鋪著深紅色的地毯,通向二層。進去后朝西走,那個餐廳位于一層走廊的盡頭,室內(nèi)陳設極盡考究,裝飾清新典雅,初入其間深有耳目一新之感。饒是如此,晚宴的過程卻簡單乏味,甚至忽略了宴會的主題,對于我的出現(xiàn),每個人仿佛都心照不宣,除了賓客間日常的寒暄,幾乎沒人主動問起過我的事情,好像我是個可有可無的配角一般。對了,元泰的伯父見我第一面時還差點暈倒過去呢,之后他便很少和我說話了,感覺全天下的宴席也沒有那晚的客人冷漠了,大家就像應主人之邀而臨時湊成一桌的食客。
不過相比淡而無味的宴會氣氛,酒菜的配置可算是美妙絕倫了,說它是天上的佳肴我也不覺為過,據(jù)說這一席是請獅子樓的特級廚師親自過來掌勺的。
說到這里,我要著重談談那晚李氏家族缺席的幾位成員:
首先是元泰的堂兄——即閣樓上隱居的那位,據(jù)說是一月前感染了一種罕見的疾病,之前曾請大夫在宅中秘密治療,不過收效甚微,聽說那種病像魔鬼一樣侵蝕人的身體。最怪的是,此病極見不得太陽光,因此索性將那個怪屋完全封閉起來,總之,郁郁寡歡的李家公子自從得知患病后便把自己秘密地鎖進閣樓,臉上裹上厚厚的白紗,除了送飯打掃的保姆外,從此再也不見人了。只有每隔三天換藥時在清晨略微開一會兒窗戶透氣。
其次是我的男朋友元泰,這里略過不說。
剩下兩位,一位是保姆薛姨,關(guān)于她的事情我真的了解不多,主觀上覺得是位勤勤懇懇的老實人,言語不多,相貌平凡,聽說來李家二十多年了;另外一位是勤雜工兼鍋爐工老胡,五十來歲,啞巴。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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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的思緒又回到閣樓,“正當盛年的少主人元康,為何要只身待在那個怪怪的閣樓,縱是傳染病,他的父親也不該如此無動于衷吧,難道是幼年喪母所致(恍惚聽元泰提起過)?可我又何嘗不是單親呢!”嗐,一想到這些真是頭痛啊,“還有,那個石虎——這所宅院里惟一的熟人,又為什么要暗中對我偷偷監(jiān)視呢?”
這個時候,我又變得像個憂心忡忡的疑心癥患者了。
“嗨,起這么早!”不用說也知道是石虎了,不知道這個家伙又在搞什么鬼,“怎么樣,還是在家里睡得香吧!”
“嗯,想不到臘梅花開是這般好看,”我奄然想到一個主意,便想套套他的話,于是故意做出一副迷惑不解的神情,漫不經(jīng)心地問他,“這花是元康大哥種的吧?”
“怎么啦?”
“如此懂花的一個人,想必也是位美男子嘍!”
“你錯了,花是薛姨種的。”石虎的面孔立刻變得陰沉起來。
“嗐,我還以為是……臘梅的香氣對病人有好處呢!”
“江小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石虎冷冷地說,“我奉勸你,不該知道的事情最好少打聽,好奇心有時可是會害人的?!?p> 我伸了伸舌頭,不敢言聲了。
“不過,”他似乎覺得話重了,立刻岔開話題,“如果覺得無聊,我可以帶你四處走走,只要江小姐開口,隨時聽候吩咐?!?p> “謝了,不勞您操心,在院子里走走總是可以的吧!”我神情中明顯帶著責難。
“那是當然。”
那家伙意味深長地掃了我一眼,悻悻地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