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如今已慣(下)
“皇上,皇上?”自從御花園回來,齊紫琰就魂不守舍的,端著茶杯半天也不喝“皇上?”福安教的很小心。
“她對朕很失望了。”
“???”
“朕今天看她和宮女相處得很好,沒有繁冗的規(guī)矩,好像是朋友,朕又想起她她昨日對朕是如此合乎禮儀規(guī)矩,言語凈是疏離,那時候朕竟然很羨慕?!?p> “皇上,您是九五之尊,這…天下人都敬仰您。這……”
“你不必開導朕,這怕是朕自己種的惡果?!彼攘丝诓?,仿佛也嘗到了一股難忍的餿味兒,苦在心頭?!耙郧盎屎笏瓦^衣裳來?”
“這,奴才前幾日才到御前來伺候,送東西的事兒都是大總管親自過目,奴才不知啊?!?p> “叫福明過來?!?p> “是…”福安正要下去,又被叫住了“你剛剛叫朕何事?”
“呃…皇上…請您恕罪,奴才斗膽揣測圣意,見皇上心事重重,可能與那件袍子有關,便…便…派人去秀坊把披風拿了過來,請皇上定奪?!?p> “你的確斗膽?!边@一句,不知喜悲,嚇得福安跪在地上。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奴才這就將那袍子送走。”
“咳……”齊紫琰被茶水嗆到了。轉了轉眼珠子“不用了,就罰你替內侍局的人往各宮送冬裝吧?!?p> 福安咧開嘴樂了“謝皇上,奴才這就先去把大總管給您叫過來。”
“等等……”他端了端腔兒“那個袍子呢?”
“皇上剛剛在想事情,奴才給您放在手邊兒上了?!?p> “去吧?!?p> 待福安走后,齊紫琰立馬把袍子拿了出來,繡工稚嫩,針腳不夠細密,卻意外地好看,布料是絲綢的觸感,暖合卻不厚重,讓他想起楚哀涼涼的皮膚,輕飄飄的能掐出印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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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給皇上請安。”福明行了個禮,恭恭敬敬地,他這一路走過來一直問傳話的小太監(jiān)這皇上究竟是何事,卻到底沒問出個所以然來,到了門口,見福安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心里更是發(fā)慌?!盎噬??”
“皇后送過袍子來?”
他心里咯噔一下,這都是多少年的事兒,為何今日突然提起?“回皇上的話,的確送過?!?p> “送過?”
“年年都送?!?p> “那你為何不告訴朕?”
“皇,皇上。奴才瞧您一見皇后娘娘就生氣,奴才是怕您氣壞了身子,才沒告訴皇上的?!?p> 齊紫琰摸著袍子,皺起眉“那東西呢?”
福明的腦門兒冒起汗珠來,“奴,奴才,拆,拆賣了?!笨諝庖凰怖浼?,他顫抖著抬起頭,一個茶碗就砸了過來,青花瓷碎了一地,茶水伴著不知道哪個傷口擋下來的血水濺起來染在福明的衣服上,猙獰可怕?!盎噬橡埫?,皇上饒命——”
“你膽子夠大,膽敢替朕做決定了么?”
福明此時已嚇到失禁,他幼時便跟著皇上,極少見皇上有這樣生氣的時候,唯一一次是二王爺叛變,皇上大怒,直接就地斬首了。要知道,二王爺是他同母的親哥哥,“皇上,皇上,奴才瞎了眼,皇上饒命,錦貴妃娘娘正得寵,奴才不敢把別的娘娘的東西給您送來啊。”
里面聲音太大,門口的奴才聽的都心驚膽戰(zhàn)的。這福明竟然自己倒了不服,還想拉錦貴妃下水?只有福安搖了搖頭,這福明到底是真的蠢還是在打別的算盤?此言一出,旁人會覺得錦貴妃必定失寵,可他齊紫琰是誰,他經(jīng)歷過多少事,他的心思是有多深?;屎笠氖菚一ㄒ滑F(xiàn),要的是珍貴和珍惜,她不會直接去爭的,一直是若隱若現(xiàn)的存在,可如今福明這一番話,怕是會是得其反。一個奴才說什么,最先都是要維護自己主子的,況且福明又是宮里的老人了,哪兒能那么快出賣自己的主子,而莫錦央失寵,在整個后宮中,對楚哀的利處是最大,怕是……
“福安?!?p> 聽著皇上這時候叫自己的名字,饒是他在聰明也喊了聲娘。他在心中默念著,可千萬不要說錯話,這件事可是他真正為皇后辦的第一件大事,辦好了扳倒福明,辦不好自己永無出頭之日不算,還會連累皇后跟著一起受罪“皇上,奴才在呢?!?p> “你說,這后宮里,誰最得勢?”
“誒呦,這也得瞧皇上說的是什么勢,要說是權力,哪兒有人敢在皇上面前作威作福?要說賢德,那必須是在南邊兒禮佛祈福的太后娘娘為首,論皇上翻牌子的次數(shù),那是錦貴妃、嫵妃、淑貴人,要論名分地位,那就是皇后、貴妃、妃位咱慢慢往下排?!?p> “在你看來,皇后只是占一個位分?”齊紫琰說得已久不見喜怒,讓福安步步驚心。
“奴才愚鈍,奴才就覺著皇后娘娘早年時家里的人官職還是最高的,現(xiàn)在后宮的娘娘家勢得當,平分秋色,外加上鳳棲宮常年沒個人,奴才實在找不出皇后娘娘還有什么出挑的?!?p> “她就沒個爭權的意思?”
“誒呦,這,奴才哪兒知道呢。說來怕皇上生氣,這宮里的奴才,多半是隨波逐流的東西,瞧著哪位娘娘得寵,就哈巴狗兒一樣去巴結,明里暗里賣弄人情,都想著自己做的什么事兒、說的什么話讓得寵的娘娘高興了自己能得點兒賞賜,自己能過得好些,有時候興許還能救自己一命,奴才自六歲入宮,見慣了這些明里暗里的勾當,奴才伺候皇上這些年,一直是打雜的,興許是奴才愚鈍,干活兒不夠討喜,不懂察言觀色,更看不懂權貴,奴才也沒指望著自己能出人頭地,只求著能好好伺候皇上便好。前些日子大總管傷到了,奴才被調到御前來是惶恐至極的。皇上不懂皇上的心思,平日里也沒有和各宮娘娘接觸的機會,也是怕伺候不得當惹皇上不高興。奴才覺得,自然是伺候皇上的人了,沒必要再去依附誰,這后宮是皇上的,巴結來巴結去也沒什么好處。奴才從前在太后身邊伺候著,名字里這個‘安’字便是太后賜的。那時太后娘娘懷著皇上,眼瞧著先皇來太后宮里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奴才年紀小不懂事,胡言亂語,勸太后娘娘多與得寵的妃嬪走動,娘娘很是生氣,一下子打了奴才五十大板,娘娘告誡奴才,做人要有信仰,要干凈,要安守本分,后來奴才伺候皇上,也一只謹遵太后娘娘的教誨,盼著安穩(wěn)?!备0餐低得橹R紫琰的臉色,見那緊皺的眉頭有所舒展,懸著的心才落了下來。這大齊的太后著實是個狠角色,皇上唯一敬佩尊重的就是這位太后,拿她說事兒,最合適不過了。
福安市松了口氣,但福明的臉已經(jīng)慘白,這小子如此一說,自己真的是完了。
“母后所言極是,你做的好?!?p> “太后的教誨奴才一直謹記,奴才平日里不敢多說話,怕說錯話,剛才奴才問奴才皇后娘娘有無爭權的意思,奴才不會揣測人心,只能把奴才見過的說給皇上聽。昨兒奴才去送炭火,瞧見能用的爐子就一個,又小又破的還起灰,奴才才自作主張送了些爐子過去鳳棲宮里短缺了不少東西,不說器具用度,就連照明都用的是下等的下人用的煤油,可娘娘只字不提這些事,只是謝過皇上賞賜,不提苦,然后就專心繡著那件袍子。今兒早上孟太醫(yī)和奴才去給娘娘瞧病,道兒上碰見內侍局的總管,他送了好些個華美的器具過去,娘娘都沒要,只是讓他們幫忙補一下漏風的窗戶,說是兩個宮女補了好久都補不好才麻煩一下的。就連吃食都是孟太醫(yī)把脈時發(fā)現(xiàn)的。后來在御花園,皇上也是親眼所見,娘娘的冬衣里面縫的棉花全是黑的,下人的衣裳都有三成的好棉花。奴才覺得,后宮的娘娘若是爭寵,總會向皇上抱怨一些事情,或者來求見皇上,可皇后娘娘從來沒來過乾龍宮。”
齊紫琰心口一痛,的確,她說過不回來打擾他,只求活著。她連寵都不爭,哪兒來的權勢呢?!笆请掊e怪她了?!彼f得哀傷,聽的人也各自難受?!案0?,明日起,你代替福明的位置,在朕身邊伺候吧。至于福明,朕念你平日里在朕身邊伺候,也有些情分,饒你一條命,自己去南苑領份差事吧?!?p> “奴才謝主隆恩?!?p> 待福安福明都退下了,齊紫琰又拿起那件披風來,喃喃道:“世路如今已慣,此心到處悠然?!?p>
娘娘想養(yǎng)貓
新年快樂快樂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