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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曲

第13章 落花有意(1)

金枝曲 紫糖米糕 3045 2019-11-09 16:39:41

  庭院里白雪掩映青苔,明華站在曲錦枝身前,一身連帽斗篷。

  十一月的天,雪已經(jīng)下了好幾場了。周遭白花花的,映襯得明華臉色更顯紅潤,晶瑩有如凝脂。

  明華與曲錦枝不過是第二次見面,并沒有什么閑話趣事可說,兩人只做些尋常寒暄,便相互無話了。

  任由曲錦枝暗自著急,卻也不愿再像上次那般魯莽惹怒她。

  唐韻宜出來找見明華的時候,曲錦枝正好轉身離去。唐韻宜跑了來,瞥了瞥走開的男子,不多理會,臉上紅撲撲:“殿下?!?p>  明華淺笑挽了她,與她邊說邊笑,再往廳子里去。

  曲錦枝卻沒得走遠,悄然駐足在漏窗另一側看了一會才真正走了開去。

  也不知她可否有發(fā)現(xiàn)他今日身上一點兒酒味都沒有呢?

  曲錦枝暗想著。

  一邊走著,還抬起襖袖輕嗅了下,又將手放回腰際。恰時迎面撞見一個同是偷溜出來換氣的郎君,相互見禮,并肩勾留信步。

  明華和唐韻宜回到廳里,廳里依舊熱鬧。詩會結束,主家撤去盆碗匙筷,仆役動作整潔利索換了茶具果蔬,女眷又分了三三兩兩,或是談天說話,或是取來投壺百索之類的玩耍取樂。

  冬月的天暗得早,絲竹管弦、觥籌交錯之中,眾人不覺玩鬧到了告辭散宴的時候。正是人聲浮動著要往外走去,外邊玉沁一瘸一拐地就著一個府里丫頭的手進了來,滿臉尷尬。

  前一刻還賓主盡歡的廳堂頓時一冷,各家女眷全被玉沁那個模樣嚇了一跳,只見她額際有些許薄汗,應是疼得。紛紛圍了上前詢問是個怎么回事,唯獨閔魏兩家人心下暢快。

  眾人這時才發(fā)現(xiàn)玉沁這個詩會狀元原來一直不在廳里。

  玉沁與眾人道是方才嫌廳子里悶得慌,想著出去歇一歇氣,不成想一時不慎在甬道上滑了一跤,扭到了腳踝。

  “可是請了府醫(yī)?”梁氏厲聲,不怒自威,看得扶人的丫頭畏若寒蟬地低下頭。

  玉沁自要為那丫頭辯白一二。一時廳里兵荒馬亂,鄭氏招呼著丫頭將女兒扶上車駕,先行一步離去。

  明華在旁看著這出熱鬧,事不關己,辭過主家,便也預備領齊了下人物件,自返家去。

  她特意繞開辭府的大隊人馬,另走一路。一路上人跡稀少,因而便很是便宜一些碎嘴的仆役躲在某處嚼舌根子。

  明華腳步慣是輕浮無聲,行走之間竟絲毫未驚動說話之人。

  兩個嗓音清脆的丫頭還在墻面后頭竊竊私語,全無察覺有人靠近。

  先頭說話的丫頭眉飛色舞,掩飾不住她的興奮:“…玉大娘子當時就一個箭步追了上去,說了一句什么我也聽不明白意思的話,還拽住那曲三郎的手?!?p>  “哎呀!”后頭說話的那個低低驚叫出來。

  明華聽見“玉大娘子“和””“曲三郎”的字眼,便下意識就停住了一瞬的腳步。

  后面那兩個丫頭又說了兩三句什么“曲三郎甩開玉大娘子”、“玉大娘子扭傷”的話,明華沒耐心去做偷聽之事,刻意重了力道往地面連蹬幾下,墻后頭的說話聲立即消了音,等到明華轉過墻頭,已是不見丫頭人影了。

  明華皺了眉,出了門子,恰逢孫煜陪著曲家人站在大門口話別,四周男女賓客熙熙攘攘,人聲混雜。

  曲錦枝一眼就看見明華,明華自也看到了他——身姿筆挺、高頭大馬,想不看見都難。

  兩人隔空對視一眼,明華只當作沒有看見,扭了頭就上了馬車,車夫揮動馬鞭,車輪驅動馬車緩慢駛開。

  曲錦枝瞧見她不悅的神色,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全然不知自己又哪兒讓她不喜——今日在樹下說話時且還好好的呢。

  明華的車駕駛出了路口,走到哄鬧街市上。天色又暗沉了些,道路兩旁的店鋪小攤已有掛起了火燭燈籠的。

  車駕慢行,欣賞街景,明華微掀車簾,把頭半探出車窗,見街角一處面攤很是干凈整潔,不由起了興致,正好在宴席之上留了空腹正有些餓了,便叫停了車夫,先是拆卸簪環(huán)首飾不至太過招搖,然后才下了車步入面攤點了幾碗湯面,叫四個大丫頭獨占一方四角桌,自個兒另坐了一處。

  店家察言觀色,知道來的是個大戶人家的千金,殷勤備至,拿出看家本事親自看火下面。他眼角余光里這時又走來一角華服衣尾,來人音色醇厚,自帶威勢:“一樣的面,再添一碗?!?p>  說畢,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伸到近前,遞上一粒碎銀,又道:“那幾位女客的賬也一并算了?!?p>  明華聞聲抬頭,看見來人微驚,正不知所措,那人走來掀起褲裳,彎身坐到了明華近旁:“同是客人,這座位你坐得,我也坐得,不必驚慌?!?p>  醇厚的聲音有安撫人心的能力,明華心中微定,倒是一邊的幾個丫頭一時不知來的這不惑之齡的男人是誰,竟敢與主子同坐?

  還是姚黃將其他三人按住,那人衣飾貴重,應該便是哪位貴人,更何況一看就知道他與主子是相熟的。

  其他三人隨著姚黃再看去,只見明華與那人果真在低聲交談,顯然是識得的。

  四個丫頭放了心,便也不去管。

  那邊店家不時端來六碗熱氣騰騰的面,依著主次尊卑擺列在桌上。

  遠處一駕隨意??柯愤叺娜A麗馬車旁,一個車夫模樣的人瞪大了眼看著自己那個微塵不染的主子居然坐在路邊攤子上吃一碗面!

  馬車上印刻著家徽,當中一個小纂的“玉”字說明著車主人的身份。

  正是玉氏一族當代的家主,玉琢。

  玉琢坐在明華身側,仿佛他真的只是路邊攤販的顧客似的,手執(zhí)木箸輕巧挑起粗圓爽滑的面條喂入口中,上下口齒輕咬吞吃,風儀天成。

  明華亦學著他,安心享用起香飄四溢的面湯來。

  “…前兩日送去的手爐,怎么不見你用,可是不喜歡?”往來白丁喧喧之中,男人輕聲發(fā)問。

  明華聽得他說話,下意識左右張望,見無人注意,方才柔柔道:“喜歡,只是過于精致,不舍得拿到外邊來糟蹋了?!?p>  “何來‘糟蹋’之說?折損了,我再叫人買就是了,不過一個物件,當?shù)媚阏渲刂???p>  明華笑,伸手撥弄湯匙,手指骨節(jié)形狀竟與玉琢的很是相似,都是分外好看的手。

  兩人三言兩語之間玉琢已將一碗面用盡,說完“看你一眼才放心”的話,站了起身,率先離去重新登上了馬車。

  留了明華坐在原位小口慢咽,繼續(xù)將碗里面條吃完。

  等到回了府里,天色已然全黑,明華沐浴香湯以后窩在床榻上捧著手爐,將那本翻了好些日子的《全周詩》扔到一邊去理也不理。

  魏紫見了,心里好笑,怪道主子突然轉了性子看起了詩集,原來是早不知從哪里得了消息,知道這是有詩會等著她?

  可是也不對頭,主子如何能在孫家沒進京的時候就未卜先知?魏紫想了會兒,想不出所以然便也不去深究了。

  明華不看書,無所事事地躺在那兒發(fā)起了呆,不知不覺睡了過去,綠玉瞧見了,給她掖了掖被角,熄了燈,留了魏紫守夜,也就退了出去。

  明華一覺好眠,京城別處府邸之中卻有兩人翻來覆去睡不著,睜大一雙眼睛到了天明。

  玉沁一夜未睡,想著白日里的一幕幕就心里不痛快,偏又無處發(fā)泄。經(jīng)由包扎的腳踝擱在床尾,隱隱作痛,仿佛還在提醒她被摔倒在地的難堪。

  當時她把曲錦枝堵在半道上,質(zhì)問他為何把答應送她的梨花露送了旁人。曲錦枝不耐煩,甩袖就走。她一時氣急,上前拉拽。曲錦枝不慎推力過大,玉沁又不防,于是摔倒在地把腳扭到腫脹了。

  曲錦枝說她莫名其妙發(fā)的哪門子脾氣?他又何時答應要把梨花露送給她?

  玉沁這才明白是傳話的仆役“假傳圣旨”,自己鬧了一場大烏龍。

  曲錦枝見玉沁倒地不起,連忙小跑走進了作勢要扶,又叫了路過的丫頭幫忙…

  全然不是明華聽了一耳朵閑言碎語所以為的“紈绔子四處留情,始亂終棄出手傷人”的戲碼。

  明華只覺得自己才對曲錦枝有點兒好印象,那人就露出“真面目”,于是不免暗惱輕信于人。

  曲錦枝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因為兩個碎嘴的丫頭一通胡編亂造背了一口黑鍋,還在自個兒屋子里琢磨著怎么才能親近心上人。

  曲錦枝對明華一見鐘情,再見更傾心。只可惜兩人身份有別,尋常不得見。

  從前明華日日待在府中蝸居,根本見不到人,曲錦枝總還能憋著相思不去多思多想??梢蛑@些時日因緣際會的一再相見,曲錦枝心癢了。

  就有如小孩子饞好吃的饞得久了,吃著了第一口,必定還想吃第二口,嘗著了第二口,就會一直想吃,不肯放手。

  曲錦枝天馬行空地想了大半夜,直到天邊露出了魚肚白,才朦朧隱綽地睡了過去。夢里還把明華白得勝雪的胳膊當豬蹄肘子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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