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佩完全沒有想到宋子玥會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驚訝地望著她走過來。只見子玥腳蹬運動鞋，身穿淺藍(lán)色粗布工裝，可能是服裝過于肥大的原因她裸露在外的手臂看起來有些纖細(xì)。披肩長發(fā)已剪成了利落的齊耳短發(fā)，顯得清爽干練了不少。不過她的臉上沒有化妝，看起來有些憔悴。
子玥蹲到子昂面前，看到弟弟恍惚的表情無比痛苦。半年不見，他還是老樣子，凝滯的眼神緊盯著自己，有些膽怯，猶豫，焦慮。不過面色似乎比半年前好了許多，至少他不再排斥自己了。但是他呆滯的神情告訴她，弟弟仍然沒有認(rèn)出自己。
“我是姐姐子玥，你……還好吧？”子玥顫抖的手輕輕撫摸子昂的臉頰。
話音剛落，子玥看到子昂明顯緊張害怕的樣子，身體縮成一團往后靠向子玥的身邊，驚恐不安的眼神注視著自己。
子昂的本能反應(yīng)讓子玥鼻子一酸潸然淚下。想到兒時天天跟在自己身后像個尾巴一樣攆都攆不走的弟弟，現(xiàn)在卻對自己戒備小心又拒之千里，她無比難過傷心。
“子玥姐沒想到會在這里看到你，怪我沒把子昂照顧好?！弊优逖廴Ψ杭t說。
“要怪的人是我，我是他姐姐，可是他落難了我卻無能為力，甚至都沒能照顧他一天?！弊荧h痛心徹骨的難受，聲音有些哽咽。過了一會兒，她擦了擦眼淚問子佩為什么會在這里，并且告訴子佩眼前的這棟宋家別墅已經(jīng)賣掉了，自己很后悔但是別無選擇，因為火災(zāi)需要太多的錢處理后事，這也是無奈之舉。她有時會不自覺地回到這里看看，算是對自己心靈的慰藉吧，不想今天遇到了你們。
子玥邊說邊連連嘆氣，子佩知道她遭受的磨難一點兒也不比自己少——上有年事已高的宋母下有年幼的兩個孩子，還有舉步維艱，債務(wù)纏身的破敗工廠，天知道這半年她是怎么熬過來的？!想到這里子佩也是一聲嘆息，惺惺相惜的感覺油然而生。
“他這是怎么了？”子玥憐惜又自責(zé)地望著子昂，因為無法提供金錢的幫助內(nèi)心無比糾結(jié)難過。
“是我心急，自作主張帶他來這里，以為熟悉的環(huán)境能有助于治療，結(jié)果反而害得他受到驚嚇刺激。剛才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神經(jīng)錯亂險些出大事。都怪我想得不周，也太急于求成?！弊荧h眉頭緊皺連連搖頭，她恨自己的冒失草率讓子昂痛苦不堪。
剛才看到子昂與心魔激烈搏斗，努力辛苦地要找到回來的路，跌跌撞撞向自己這邊走來的樣子，子佩心疼地想不如還保持現(xiàn)狀吧，至少他不用這么艱辛。
“咱們走吧！”子玥看了一眼不遠(yuǎn)處曾經(jīng)的宋宅，無限惆悵地嘆了一口氣，指了指?？吭诼愤叺囊惠v面包車，然后跟子佩一起扶起了子昂。
上了面包車子佩才發(fā)現(xiàn)前排的座椅已經(jīng)被拆掉，只剩下后排的長椅，空出來的空間摞滿了紙盒箱子。顯然這輛破舊的面包車已經(jīng)被改裝成了一輛運輸用的貨車。車子很破舊，后擋風(fēng)窗玻璃上有一道裂痕用透明膠帶粘連著，底盤還有幾處孔洞一眼能看到地面。
也許是剛剛消耗了太多的體力，宋子昂一上車就躺在長椅上酣然入睡。因為車子太窄，他不得不蜷起長腿佝僂著身子。子玥看到后視鏡中子昂的睡姿不免有些心疼，可又無可奈何。
車子跑起來之后，車廂里立刻響起了嘩啦啦的聲音。
見子佩好奇地回頭張望，子玥連忙解釋說是給一個賓館送的瓷碗。
“干嘛不……雇個司機？”話一出口子佩就后悔了，看到子玥握著方向盤的手粗糙無光，右手背上還裂開一個小口，像個魚嘴張開著，應(yīng)該是很長時間了吧，周圍的皮肉已經(jīng)結(jié)痂。
“這點兒小活用不了一個司機，裝卸，司機，結(jié)算員我全包了?！弊荧h自嘲地嘿嘿一笑。
子玥感覺心里不是滋味，曾經(jīng)的宋子玥高光，優(yōu)雅恬靜。一直過著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日子，享受著歲月靜好的生活，看到她總有一種風(fēng)和日麗的感覺?？墒敲鎸彝サ木拮兯坏貌幻鎸ι畹臍埧幔萌崛醯募绨蚱D難地?fù)纹鹕畹闹負(fù)?dān)。
是宿命還是責(zé)任，子佩說不清楚，也許是愛的深沉吧。就像自己對待子昂，義務(wù)這個詞是不存在的。子昂予己是擔(dān)當(dāng)，是使命，是無法拒絕的愛，是令她活下來的意義。
十幾分鐘后面包車開進了一棟高樓的后院，在寫著倉庫的卷簾門前停下。子玥拿起放在儀表盤上的白線手套跳下車。一個男人走過來，他們好像很熟悉的樣子，寒暄了一陣他們走過來打開了車門。
“一共五箱?！弊荧h對男人說，然后伸手抬起了一箱，吃力地向倉庫里移動。
葉子佩剛要下車幫忙，宋子玥像腦后張了眼睛一樣頭也不回說你不用下車，一會兒就好。子佩坐在車?yán)锟粗萑醯淖荧h抱著大紙箱蹣跚前行，雙肩用力上聳，寬大的衣袖下纖細(xì)的手臂青筋暴突。眼前的一切讓子佩看在眼里不免又是一陣心酸。
不一會兒，宋子玥重新上車，重重呼出一口氣?？吹阶优瀹悩拥谋砬檩笭栆恍φf這些都不是事，自己完全能夠承受得了，讓子佩盡管放心。
然后她發(fā)動汽車?yán)^續(xù)前行。因為沒有了瓷碗碰撞的聲音，車箱里安靜了許多，只剩下發(fā)動機的轟鳴聲一路伴行。
“子玥姐，我們……現(xiàn)在要去哪里呀？”子佩小心地問。
“委屈你們了，本來應(yīng)該帶你們回家看看的，可是我母親還不知道子昂現(xiàn)在的狀況，我一直瞞著她。因為家里連遭厄運，她老人家又年事已高，一陣明白一陣糊涂的，能瞞多久就多久!”子玥無奈地?fù)u頭，“現(xiàn)在咱們先回廠里吧?！?p> 半個小時后，面包車開進了工廠大門。這是子佩第一次來宋家的工廠，她睜大雙眼好奇的左顧右盼，迎面的辦公大樓很氣派，大門左右立著兩尊石獅，脖頸上系著鮮紅的彩綢非常醒目。
葉子佩一面下車一面奇怪地想，都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看眼前的情景宋家似乎不至于很落魄吧，那宋子玥干嘛連送貨都要自己去？不至于連司機都雇不起吧？!
宋子玥似乎看出了子佩的疑慮，輕嘆一口氣說，工廠已經(jīng)兌出去三分之二，包括這棟辦公大樓。只剩下兩個停產(chǎn)的廠房和一個倉庫在后面，我們現(xiàn)在就過去。
子玥說著回到車上喚醒子昂。可是當(dāng)子昂迷迷瞪瞪走下面包車抬頭看到辦公大樓時，兩眼忽然爍爍放光，接著發(fā)生的事情讓子玥始料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