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昂跳下面包車立刻被眼前的辦公樓吸引了。他駐足仔細張望了好一會兒，目光逐層上移直到樓頂耀眼的陽光刺激到他的雙眸無法睜開。他不得不收回仰起的目光，落到大門前的一對體態(tài)雄健威猛懾人的石獅子身上，他緊皺眉頭面露驚詫但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子昂若有所思的樣子讓子玥非常難過，遙想當年宋家在這棟大樓落成時是何等的風光，她至今記得那天父親西服革履神采奕奕，脖頸上紅艷艷的領(lǐng)帶透著喜慶；而母親一款朱紅色鑲著金邊的旗袍與父親的裝束相得益彰格外引人注目。當時自己跟弟弟年齡尚小，歡樂地穿行在熱鬧的人群中，不一會兒大樓前鑼鼓喧天鞭炮齊鳴，還有大朵大朵騰空而起的彩色氣球，那是她兒時看到的最盛大的場面。
可如今時過境遷物是人非，辦公大樓雖然依舊挺拔氣派，但宋家已經(jīng)風光不再了。想到這里子玥禁不住長嘆一聲，藏在心里的倔強讓她把眼淚憋回到肚里，暗自告誡自己現(xiàn)在自己是宋家唯一的頂梁柱，切不可萎靡頹唐。
宋子玥正沉思遐想中，耳邊忽然傳來一片嘈雜。尋聲望去她嚇了一跳，只見大門前子昂和兩個保安不知何時扭在了一起，子佩滿臉惶恐地站在旁邊不知所措。
“快住手！你們干什么？倆打一！”子玥像兒時子昂被欺負時一樣勇敢沖上前扯開了兩個保安。
“宋……宋小姐，我們沒打他，我們也不想這樣。可這家伙要搞破壞，這不是砸我們哥倆的飯碗嗎？！”其中一個保安指著門前的石獅子無可奈何地對子玥解釋。
子玥這才發(fā)現(xiàn)原先規(guī)規(guī)矩矩系在石獅子脖頸用綢子挽成的大紅花已經(jīng)散落到了地上，在微風吹拂下正不停地滾動。再看子昂，喘著粗氣，怒目圓睜，右手還攥著一塊磚頭。
“……”子玥驚奇地望著子昂說不出話，她不理解眼前這個印象中也許偶爾會調(diào)皮搗蛋一下但從外貌氣宇和性格上完全可以稱得上溫文爾雅的弟弟今天怎么變成了赳赳武夫。
擔心子昂出事，子玥上前搶下了弟弟手中的磚頭。幾乎是同時，子昂忽然跑到石獅子身邊用力拍打獅身，嘴里不停地嚷道：“樹，樹——”
葉子佩驚訝地看著子昂怪異的表現(xiàn)不知如何是好，兩個保安也是面面相覷一臉懵。
只有子玥感覺腦袋一陣發(fā)麻，她忽然想起擺放石獅的位置從前是一對盆栽榆樹郁郁蔥蔥的，子昂小時候每次經(jīng)過這里時都要順手掐下一片嫩葉放在嘴里吹出哨聲。久而久之，只要聽到哨聲大家就知道少公仔駕到了。
子玥內(nèi)心一陣驛動，難不成弟弟恢復了記憶？她驚喜地抓住子昂的手臂不停搖動：“你記得小時候的事情，你記得那對榆樹？！”
子玥激動得眼淚在眼圈里打轉(zhuǎn)，心臟撲騰撲騰急速跳動，兩腮燥熱，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子昂的臉，迫切地期待著那個聰慧、可愛又讓人憐惜的弟弟能恢復記憶，就此重回家園，也了卻自己的牽掛和擔憂。她滿懷希望地等待子昂給自己一個大大的擁抱，可是時間一分一秒地劃過，子昂雖然停止了拍打石獅，可是并沒有轉(zhuǎn)過身來，只是默默地盯著石獅子發(fā)呆。
“子昂——”葉子佩顫抖的聲音輕輕呼喚，生怕一個不小心打斷了弟弟的思緒，妨礙他的回憶，影響到他記憶的恢復。她忐忑地拉起子昂的手，小心翼翼地轉(zhuǎn)到他的對面。當她鼓起勇氣望向他的弟弟時，看到的仍是木訥的臉和霧一樣迷茫的眼神。
悲傷的情緒立刻淹沒了子玥，她如鯁在喉竟說不出一句話，只能痛苦地凝望子昂的臉，內(nèi)心是翻江倒海般無法平復的痛。
這時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多次從驚喜到失望再到希望的葉子佩走過來安慰子玥說別太難過，子昂還年輕，他的記憶和智商都會恢復的，我們要充滿信心等待這一天的到來。她還把子昂在公交車上記起站名的事情告訴了子玥。
想到剛才子昂的表現(xiàn)，子玥隱隱感覺子昂失去的記憶像厚重的巖石被翹起了一道縫隙一樣，雖然還很渺茫，但終究是有了一絲的希望。
宋子玥抹了一把眼角的淚花重新抖擻精神，帶著子昂跟子佩向樓后走去。經(jīng)過幾排機器轟鳴的廠房，又繞過一處生了銹的長長鐵柵欄，最后來到了一處看起來年代十分久遠的紅磚壘砌的大房子前。
“子佩姐，這是哪里？”子佩一面仔細打量一面好奇地問。
“以前是個堆放原材料的倉庫，現(xiàn)在是我的辦公室。”子玥強顏苦笑調(diào)侃道：“看起來很破舊，但里面超級大。”
推開大門，一股霉味撲面而來。子玥敘說工廠出事后，前面的辦公大樓跟剛才經(jīng)過的那幾個廠房都已兌出，償還了銀行的貸款跟其他外債，這個倉庫和后面剩下的兩個廠房是宋家最后的財產(chǎn)。
倉庫很暗，只有少數(shù)的陽光透過房頂?shù)囊慌判〈罢丈溥M來。子佩環(huán)顧左右，倉庫的一多半被高高碼放的貨箱占據(jù)著。靠近門口擺放著一個桌子，上面堆放著一摞賬本文件，墻角處堆放了十幾部電腦跟打印機等辦公設(shè)備，不過顯然沒有使用，因為上面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這些都是工廠以前用的辦公用品，放在這里已經(jīng)很久了。哎！我做夢也沒想到父母辛辛苦苦攢下的家業(yè)就這樣敗在我的手里?！?p> 宋子玥無限感慨地嘆了一口氣，眼里掠過一絲哀傷與無奈。
看著眼前情緒低落的宋子玥，葉子佩本想說一些勵志的話，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宋家的遭遇豈是幾句心靈雞湯的安慰就能釋然的呢？！
為了打破沉悶，子佩提出帶子昂去外面轉(zhuǎn)轉(zhuǎn)，也許對他恢復記憶有好處，畢竟這個環(huán)境他從小就熟知。
“不行不行，萬萬不可!”子玥忽然緊張起來，眉頭也驟然皺緊，連連擺手。
子佩沒想到會遭到子玥的拒絕，不解地望著子玥慌張的神色。
“這兩個廠房有一個是……周希瑞出事的地方?！弊荧h低聲對子佩說，生怕還在東張西望的宋子昂聽到。
聽聞此言子佩下意識地抬起頭向不遠處的廠房瞥了一眼。發(fā)現(xiàn)其中的一座廠房的墻壁黢黑一片，房頂?shù)耐叩[凌亂不堪，窗戶上的玻璃七零八落，有的甚至只剩下空洞洞的黑洞，遠遠望去像骷髏的眼。
想起周希瑞的死因葉子佩禁不住渾身一悚，感覺后背冷汗津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