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橙黃綠青藍紫之25.該死的演唱會
演唱會那天,正好是周五的晚上,學校已經放假了。
體育館的入口掛著幾只紅白相間的熱氣球,周圍插滿了印著明星照片的彩旗。其實這幾天白天就有很大的銀色飛艇在小城的上空飛來飛去,做著宣傳了。
整個體育館里人山人海,沸沸揚揚,大家都一臉的興高采烈,顯得很興奮。
人們在冷風中相互依偎著,搓著手跺著腳,三三倆倆的等待著入場,像是都在趕赴一場期待已久的約會。
這也算是他們倆的約會吧。
黃浩提前一個多小時就到了,在體育館的門口等著羅蓓。大約開始前一刻鐘她才到,穿著一件淺色粉紅白綠條紋相間的厚毛衣,背著個粉色的小斜挎包,顏色顯得很淡雅,這是她一貫穿衣的風格——可愛的小清新風格。
也是黃浩喜歡的風格。
她好像剪過頭發(fā),變短了,兩邊微微翹起來。臉上化了淡妝,出門前應該是稍微收拾過。不過十二月底的溫度,黃浩還是覺得她這樣穿似乎單薄了一些,擔心她會不會覺得冷。
說起來冬天是黃浩最不喜歡的一個季節(jié),因為他比較瘦,對于長江流域沒有暖氣的寒冷冬天,完全沒有抵抗能力。
到了冬天,他總是凍得手腳冰冷,恨不得鉆進被窩就不出來。說來奇怪,這里的天氣一到了夏天,又是熱得出奇,反正是一年四季,非常的分明。這種分明有時讓人舒服,有時也讓人很討厭。
黃浩老遠看到羅蓓走過來就招起了手,羅蓓一眼看到,噔噔噔朝他這邊小跑了過來。
“哎喲,你這打扮得跟個洛麗塔似的,冷不冷啊?”黃浩開玩笑道。
“誰說的?這叫淑女可愛無敵小清新,你懂個屁啊?!绷_蓓白了他一眼:“我還好啊,不冷,穿得也不少了,實在不行你身上不有衣服么?”說完哈哈一笑。
這丫頭,倒是很會就地取材,合理利用。
他突然明白他喜歡她是有理由的。有太多的理由,不是么?
“那不行,我還怕冷呢。剛才等你半天,腳都快凍僵了?!秉S浩趕緊裹了裹身上那件厚厚的灰色格紋大衣。
“你啊,就是太瘦了,要是再壯一點,保證很多女生喜歡你。”
“喲,是嗎?包不包括你???”黃浩故意逗趣的問她。
“我嘛,那要看你有多壯咯~~”她巧妙的躲過黃浩這個似是而非的問題,把手肘彎起來,裝作很有勁的樣子。
“那看來沒希望了,我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沒變過?!秉S浩還真有些沮喪,不過那句再壯一點,倒是讓他有些心頭一熱。
“哈哈,好了,別啰嗦了,我們趕緊進去吧?!?p> “嗯?!秉S浩答應著,兩個人一起并排著朝體育場入口走去。他掛的是他爸單位的工作證,護送羅蓓進去后,他從另外一個專用入口進去,兩人在最近的E通道入口會合。
場地里已經坐滿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興奮的臉上燈光交錯,一片紅橙黃綠青藍紫。
黃浩想起一個多月前也是在這里,那場難忘的足球賽。
他們兩個鉆過晃動的胳膊和交錯的大腿,拼命的擠到了預留的文體局席位那里,坐在一排藍色的座椅上。
再前面好像是市委區(qū)委的領導專區(qū)。
看來黃浩的擔心是多余的了,體育場里坐滿人后,不僅不覺得冷,甚至非常的燥熱,就像此刻的情緒一樣熱烈。
亢奮的情緒就是最佳的熱度吧。看著擠得臉上都是汗水的黃浩,羅蓓笑到:“我說不冷吧,看你穿得像個北極狗熊?!?p> “小姐,要么北極熊,要么狗熊,沒有北極狗熊好吧?!?p> “你是個新物種啊,北極狗熊,多高級。”羅蓓笑嘻嘻的做了個鬼臉。
“去你的,你還狐貍狽呢!”
“哈哈,這個名字可以,我接受!”說著羅蓓拍了一下黃浩的胳膊。
兩個人正嬉笑打鬧著,突然一陣耀眼的金色煙花從演出臺兩邊“嗖嗖嗖”的飛了出來,把整個體育場內照得透亮,人們的笑臉也閃現(xiàn)出來。然后一陣響亮的鼓聲,帶著節(jié)奏,鼓噪起來。人們先是嚇得一跳,隨即跟著驚呼起來——演唱會正式開始了!
其實這種演唱會在小城里幾乎每隔一年都會舉行一次,就像是一場集體狂歡一樣,如果節(jié)日里少了這些,反倒會失去很多的樂趣。
就像少了湯的一桌菜,總缺了些什么。
至于好不好看,請了哪些明星過來了,倒是其次的事情。
有太多的人只是需要一個宣泄的機會。
隨著強勁的音樂節(jié)奏,場地里的氣氛很快就沸騰起來。燈光一會聚攏,一會散開,把偌大的場地變成一個彩色的歡樂海洋。
人們都激動的揮舞著站了起來,隨著音樂搖擺。
黃浩和羅蓓也站了起來,很快都沉浸在現(xiàn)場熱烈的氣氛中去了。羅蓓興奮得像個孩子,像個瘋子一樣跳著叫著,似乎要把體內的郁悶都吶喊了出來。
很好,把情緒宣泄出來,這就對了。只要他知道了,就不能看她難過,更不能看她悲傷。
即使他不是她喜歡的人,也不能。
她的臉上因為燈光不停變換著顏色,哪種顏色都是最美的。
很快,她的臉因為激動脹得通紅,額頭上的頭發(fā)都被汗水浸濕,柔順的貼在臉頰上。黃浩甚至能感受到她身體散發(fā)出的熱度。
這算約會嗎?如果不是,那又算什么?
管它呢,她不就在身邊嗎,這就足夠了。只要在你身邊,一秒也好。
于是他也跟著人群嘶吼蹦跳起來。
舞臺上躁動的音樂,噴撒而出的煙霧,以及人們揮舞的熒光棒,不停變幻的燈光,把周圍變得光怪陸離。感覺好像脫離了現(xiàn)實,來到一個夢幻的世界里,連旁邊揮舞雙臂的羅蓓,都有些像在夢境中一樣,不真實。
臺上已經連續(xù)唱了好幾首了,又一首結束,場地冷靜了下來,人們也紛紛回到自己的座位。黃浩脫了外套也還是全身是汗,他有些后悔穿太多衣服來了。
站了跳了半天,他的腿也有些酸了,正準備坐下來休息,他看到身邊羅蓓還站著,就拉了一下她,示意讓她也坐下來休息休息:“才半場不到,別把自己弄得太累了?!?p> 羅蓓卻一動不動的愣在原地。
黃浩看了看她,問到:“怎么,這么亢奮?”
羅蓓還是一動不動。
黃浩覺得有些奇怪,于是站起來看著羅蓓的臉,卻發(fā)現(xiàn)她正呆呆的斜盯著前面某個地方,眼神有些渙散,像中了邪一樣。
黃浩順著她看得方向望去,天!人群中,竟然是兩個熟悉的身影:鄧力和丁玲!
她們倆挨著坐在前面幾排的座位上,正在……接吻!——黃浩當時就蒙了,他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太)么(可)辦(怕)!
他有些不知所措,正準備把羅蓓拉下來安慰一下,卻發(fā)現(xiàn)眼淚已經從她呆呆的眼睛里,無聲的流了出來。像一顆流星,帶著濃烈的悲傷落下。
她掙脫黃浩的手,飛快的朝場外跑了出去。
這該死的鄧力!他們倆怎么搞到一塊去了。他突然想起來,好像丁玲對熊超講的最后那句話,和鄧力對羅蓓講的那句,是同樣的一句話。
我去!
這中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但他現(xiàn)在來不及細想,他得趕緊去把羅蓓追回來。接二連三的打擊,不知道她會難受成什么樣?萬一她受不了,做出什么傻事怎么辦?
屋漏偏遭連夜雨,碰到了最不該碰到的,他真有些后悔把她帶過來,看這該死的演唱會了。
他恨恨的捏緊了拳頭,朝羅蓓跑出的方向狂奔而去。然而就是剛才猶豫的那一會兒,音樂聲又響起了,不知道是哪個明星,人群突然又激動起來,很多人在大聲尖叫,通道也很快被擠得密密麻麻。
等他穿過擠滿了人群的通道,跑到體育館外時,卻左右都沒有看到羅蓓的身影,這可把他著急壞了。
體育館外偌大的籃球場空蕩蕩的,人們都擠到體育場內狂歡去了,外面顯得十分寂靜,體育館內的歌聲和歡呼聲更加重了這種感覺。他環(huán)顧四周,終于看到南門口似乎有一道粉白色的身影在晃動,看樣子應該是她,他連忙朝那個方向飛快的跑了過去。
等他距離越來越近,確定是羅蓓的時候,她已經跨出了南門的鐵柵欄們,神情木然的走到了外面的街道上。街上車水馬龍,這是一條繁忙的主干道,車速很快,她卻沒有停住的意思!
黃浩心里一緊,連忙加快速度,拼命的追上她,一把揪住她的毛衣,把她拽回到路邊。馬路上一輛白色的桑塔納,在距離她很近的地方急剎,車上的人搖下車窗,吼了一句:“他媽的,找死?。 比缓髳汉莺莸亩⒘怂齻円谎?,又關上車窗開走了。
“你傻啦!剛才那樣多危險啊!”黃浩吼道,他害怕的事還是發(fā)生了,現(xiàn)在只有大聲,才能讓她清醒一點。
她木然的抬頭望著黃浩,眼睛里滿是凄然的淚水,像噴涌而出的泉,止都止不住??粗难蹨I,黃浩的心都快碎了。那眼淚在寒夜里,是一顆顆打在黃浩心里冰冷的雨。
他趕緊把她的胳膊一拉,拉到懷里緊緊的擁抱起來。
這個傻孩子。不要哭,我心愛的女孩,即使全世界把你拋棄,我也會守在你身邊,保護你,給你溫暖。
在他懷里的羅蓓沒有掙扎,甚至沒有動靜,她就這樣任由他緊緊抱著,也沒有回應。
剛才演唱會上燥熱的溫度逐漸散去,才發(fā)現(xiàn)外面真TM冷,是寒氣入心的冷。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輕輕的拍了一下他的后背,說了句:“我沒事了,謝謝你,剛才把我拉住?!?p> 黃浩這才松開她:“是啊,千萬不要做什么傻事,家里還有關心你的爸媽和家人,等你回家呢。”
“嗯?!?p> “還有關心你的朋友們同學們,這樣做不值得,知道嗎?”
“是啊,不值得?!彼男α诵?,看來心里已經平靜了下來:“剛才只是太激動,一瞬間有些恍惚,下意識的往前走,也沒注意走到哪了?!?p> “哎~~”黃浩搖了搖頭。
“謝謝,剛才幸虧有你。”
“嗯,答應我,以后千萬不要做傻事,太危險了?!?p> “嗯?!绷_蓓答應著,突然表情有些難受:“能送我回家么?我現(xiàn)在全身發(fā)冷,有些難受?!闭f著抱緊了雙肩,皺緊眉頭。
“好!”黃浩連忙答應,趕緊招手攔住了一輛藍色的出租車,把她扶上了車。在車上羅蓓緊閉著雙眼,她的臉色有些虛脫的蒼白,眼睛下那條哭過的灰色痕跡顯得臉有些花。
哎,好好的一場演唱會,本是高興事,都被鄧力那臭小子給攪和了。
為了讓她安靜的休息,黃浩沒有再說話,車一直到她家小區(qū)門口停下。黃浩幫她拉開車門,扶她下車,一直到她家樓下,她才抱歉的擠出一點笑容:“今天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了,害你演唱會也沒看完。”
“沒事,以后有的是機會,你人沒事就好。”
“嗯,不用擔心我,我睡一覺應該就好了。”
“好,快早點回去休息吧?!?p> “嗯,你也早點回去休息?!闭f完轉身慢慢走上樓去。黃浩一直看著她家樓梯間的燈光亮起,又熄滅,才依依不舍的轉身,走出院子大門。他不想這么早回去,更不可能再回去聽這場該死的演唱會了。他走到羅蓓家小區(qū)門口對面的一家小超市,買了一包黃鶴樓,抽出一根點燃。
苦澀的煙味。
他猛的吸了一口,又吐了出來,煙頭上的紅光忽明忽暗,像捉摸不透的人生,捉摸不透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