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奉先皺了皺眉,他向賈似道抱拳說道:“胡虜未滅,何以家為?丞相大人,婚事的事情,不妨容后再議?!?p> 賈似道眼中閃過一絲陰霾,但隨即便露出寬厚的笑容:“賢侄說的極是,等打退了韃子,咱們再說婚事?!?p> 兩人在宮門前拱手道別,呂奉先目送賈似道離去之后,轉(zhuǎn)身朝著呂府的方向走去。
呂奉先孤身一人來到臨安,他獨自走在臨安府的大街上,看著街道邊繁華的景致,心中不禁感慨良多。
與尸山血海的前線相比,這里的人無疑是生活在了福祉之中。
可以想象,當元人南下的時候,臨安該會面對怎樣的屈辱和死難。
轉(zhuǎn)念一想,呂奉先又啞然失笑:以朝廷上下的軟骨風格,只怕當場就向元人投降了。
呂奉先在臨安城行了半個時辰,終于來到了城北的呂府。
呂府大門虛掩,呂奉先也不下馬,直接踢開大門走了進去。
呂府中一片狼藉——前些天官差來抄家的時候,將呂府砸的亂七八糟。
再加上這些天來流氓地痞的偷竊,呂府中顯得異常破敗荒廢。
呂奉先兩生征戰(zhàn)廝殺,從不講究這種吃穿享受的事情,他隨便找了間臥房,簡單收拾了一下,便出來找吃食。
呂奉先才到門口,就有一行人朝著這邊匆匆趕來。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是兩個朝著紫袍的高官。
兩名高官來到呂府前,他們一眼就看到了呂奉先。
兩人上前作揖行禮,恭敬的稱呼呂奉先為“節(jié)度使大人”。
至于這兩人的身份,呂奉先也是頗為意外:留著三縷長須的,是樞密院的支差房主事郭永,專門掌管荊湖路、廣南路大小事務(wù)。
而另一個白面短須的,是宮中置辦使、國舅楊亮節(jié)。
呂奉先看著楊亮節(jié)微微一愣,心中不由得想起前些日子在宮中見過的楊淑妃,已經(jīng)楊淑妃婉轉(zhuǎn)臣服的模樣。
與老朽昏庸的賈似道相比,楊亮節(jié)在朝中是少有的主戰(zhàn)派。
從數(shù)年前襄陽圍城的消息無法隱瞞開始,楊亮節(jié)就再三奏請早發(fā)援兵。
但賈似道從一開始就極力隱瞞襄陽圍城的事情,后來在天子和朝臣的催促下組織了“大軍”去增援,結(jié)果援軍慘敗而歸。
作為主站一派的官員,呂奉先的出現(xiàn),就像是救命稻草一樣,引起了主戰(zhàn)派官員的極度關(guān)注。
一個能夠得到皇帝寵幸、賈似道青睞的年輕將軍,勇猛善戰(zhàn),目前看來也沒有黨爭的惡習——這樣的良臣真是讓主戰(zhàn)派喜出望外。
散朝之后,幾個清流合計了一下,便將郭永和楊亮節(jié)派到呂府來了。
看著呂府中一片蕭條的景象,郭永連聲安慰呂奉先,而楊亮節(jié)立刻讓手下打掃庭院,采買各種日常所需的物件和酒菜宴席。
經(jīng)歷了無數(shù)生死的呂奉先微笑著,任由郭永和楊亮節(jié)忙乎,他只是淡淡的看著。
那模樣,倒像是熱情的郭楊二人是主人,呂奉先是客人。
等仆人和官差陸續(xù)遠離,郭永這才輕聲問道:“節(jié)度使大人在江陵如何打敗韃子的?我等至今都沒有收到文報,卻不知具體的軍情是如何?!?p> 樞密院掌管軍務(wù),而江陵之戰(zhàn)的過程也談不上什么藏私保密,所以呂奉先也就一五一十的說了。
從呂文煥投敵,說到火燒麥城、血戰(zhàn)郢州,呂奉先說得不緊不慢,郭楊二人卻聽得驚心動魄。
楊亮節(jié)不通軍務(wù),所以只是聽得驚心,而樞密院的郭永則聽得額頭冒汗。
以郭永的眼光看來,江陵軍劍走偏鋒、步步弄險,一個不留神,就是兵敗身死的悲慘下場。
但不知道是這個呂奉先的運氣特別好,還是老天刻意眷顧大宋,這一步步兵行險著,居然讓江陵軍打敗了元軍,立下了不世奇功。
呂奉先沉默了片刻,他搖搖頭肅然說道:“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沒有什么運氣可言。韃子為的是江山和土地,為的是掠奪我大宋的百姓和財富。江陵軍卻是為了自家妻兒父老的生死存亡——我江陵軍四戰(zhàn)四捷,全為了江陵數(shù)十萬百姓而已。”
郭永和楊亮節(jié)感慨了一會,兩人彼此看了看,楊亮節(jié)率先說道:“節(jié)度使大人不日就要前往江陵上任,不知上任之后,大人打算如何整頓軍務(wù)?”
呂奉先淡淡說道:“如何整頓軍務(wù)?當然是厲兵秣馬,然后率軍北上,收復襄陽?!?p> 郭永苦笑:“大人,襄陽聚集著十萬元軍,大人手下不過三五萬步卒,哪里打的下襄陽?”
呂奉先的眼中露出一絲笑意:“兵力雖少,但也是要打的,總不能坐等元軍來猛攻江陵?!?p> 郭永看著呂奉先的神情,知道對方多半有什么妙計,只是不方便告知自己罷了。
“如此,軍國大事便有賴大人了,”郭永客氣的說道:“我等在后方必然全力支應(yīng)大軍的用度,還望節(jié)度使大人能夠旗開得勝,收復襄陽?!?p> ……
郭永和楊亮節(jié)在呂府盤桓到傍晚,等呂奉先的生活起居安排的差不多了,郭永又將一支三十多人的親衛(wèi)留給呂奉先調(diào)遣,并告訴呂奉先明日午后去城外的校場,檢點樞密院為他準備的三千禁軍勇士。
呂奉先善意的笑笑,心中并不抱什么希望。
大宋三衙禁軍,在衣冠南渡前,就已經(jīng)淪為汴梁的潑皮子弟,或是城中雜役。
如今的“禁軍”,只是勉強保持著這樣一個軍號,其麾下多為修橋鋪路、運送糧草的民夫雜役。
靠這樣一批民夫和雜役,哪能抽調(diào)出三千“勇士”?
第二天,郭永果然滿臉慚愧的告訴呂奉先,臨安禁軍實在不堪大用,他再三征募,也只得到兩百敢戰(zhàn)之士,勉強能給呂奉先組一支親衛(wèi),護衛(wèi)呂奉先返回江陵。
由于人數(shù)太少,郭永也沒臉面在校場點兵,就直接把這兩百人帶到呂府來了。
反正呂府上下滿門被誅,里里外外多得是空房間。
呂奉先也是苦笑,他跟著郭永來到前院,接過名冊之后草草點算了一下人數(shù),便于郭永交割了文書。
簽字畫押用印之后,這兩百士兵便歸呂奉先直接指揮了。
呂奉先送走郭永之后,只見士兵已經(jīng)在都頭的指揮下,開始在呂府的大門小門站崗把守,其他的士兵則跟著仆人,到宅子里去安頓休息。
呂奉先向都頭一番詢問,才知道這些應(yīng)募而來的士兵,多是與韃子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所以才不畏生死前來投軍。
呂奉先聽著都頭的介紹,他緩步朝內(nèi)院走。
忽然,呂奉先在一個身材矮小的士兵面前停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