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澤同在座，甄世杰蘭秀夫婦共同陪客，彼此說些閑話，半晌，蘭秀道：“我有句話……不知道該怎么說?！闭缡澜苣涿?，道：“什么事啊？”蘭秀道：“家下有個丫頭滴翠，葉大俠也是見過的，人物還算齊整，芳華正好。葉大俠身邊無人伺候，我想把那丫頭贈予葉大俠，侍巾執(zhí)帚?！比~澤同皺眉道：“是蘭心的主意？”蘭秀不答，無疑是默認(rèn)了。就是他請姨娘當(dāng)面提親，撮合他們的。葉澤同道：“蘭心與滴翠一起長大，也一直對他甚是愛重。從什么時候起，蘭心也耍起主子的威風(fēng)，把丫頭當(dāng)做禮物隨意送人？丫頭雖然身份低賤，卻也是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感情的，怎么可以信手贈送？”蘭秀見他誤會了，忙道：“葉大俠錯怪心兒了。滴翠年紀(jì)已長，卻始終不愿配人，心兒好不容易才問出實話，他是仰慕葉大俠許久，才不肯另嫁的。蘭心知道葉大俠身邊缺個知冷知熱的人，也憐惜滴翠一片癡心，盼她幸福，才有心周全，托我傳話。她畢竟是個閨閣女兒，雖然有心孝敬，也不好開口。滴翠是心甘情愿侍奉葉大俠的。至于是為婢為妾，自是聽?wèi){葉大俠安排。若葉大俠不信，可喚滴翠前來詢問。如果他有絲毫不愿，就當(dāng)我什么都沒說過。”“此事不妥?！?p> 蘭秀道：“滴翠是個好姑娘，也會幾招三腳貓功夫，當(dāng)不至于拖累葉大俠。若葉大俠實在不想留他在側(cè)，拒絕了她的癡心妄想也無妨，只請你不要誤會心兒。他身邊倚為臂膀的兩個丫頭，姹紫剛剛亡故不久，家中大小事，實在是離不了滴翠的。他顧不得家事，一心促成這事，只是想了滴翠的愿望，圓他的夢，全了主仆之義，還說要把滴翠當(dāng)蘭家女兒，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嫁出去。一片赤誠，不該被人猜疑?！叭~澤同微嘆道：“這丫頭啊，管的倒是挺寬?！彼f的無疑是蘭心，也明白了他為何今日不來同他們一起吃飯，這一聲嘆息，反而帶出幾分嗔責(zé)來。又道：“滴翠到我身邊的時候，不過六歲。是我看著長大的，跟我女兒一般。如今也不過雙十年華，如花似玉的人兒。而我年華已逝，不復(fù)昔日風(fēng)光，縱然他有心，我也不能糟蹋了。”“葉大俠年齡長幼，眼下狀況，滴翠都是知曉的。他既然千難萬難開了口，自然是不介意的。至于身份，彼此既非師徒，也非父女，連主仆都說不上，都不是問題?？扇~大俠若無法接納他，誰也不敢強(qiáng)求，滴翠也只能自嘆福薄緣淺了?！?p> 甄世杰聽明白原委，也道：“這是美事一樁，葉兄又何必不應(yīng)承下來，兩好合一好，皆大歡喜呢？”葉澤同搖頭不允，只向一旁侍候的丫頭道：“叫蘭心來見我。”蘭秀道：“葉大俠，心兒他……”葉澤同道：“怎么？我不能在蘭家的地頭上教訓(xùn)弟子？“這話就重了，強(qiáng)龍不壓地頭蛇，到了蘭家，有人護(hù)著，他為人師，為人父的話就不好使了？何況他也并未說要責(zé)罰蘭心。只是蘭秀恐怕侄女吃虧，給當(dāng)做罪魁禍?zhǔn)滋幏至?。甄世杰已打個手勢，招呼丫頭去辦了。葉澤同也自回房間。
蘭秀望著她的背影道：“心兒這回是好心辦了壞事兒了，葉大俠會不會責(zé)罰他？”“不是有句話叫‘人憑好心，不問前程’嗎？”“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甄世杰莫名，他說什么了？怎么怪到他頭上了？
葉澤同回房，滴翠忙上前倒茶。葉澤同卻不理會，冷著張臉，命他出去。滴翠不知哪里伺候的不周到，惹惱了他，心下委屈，仍從命退出。
一會兒便見蘭心匆匆過來，入內(nèi)請安。葉澤同也未動肝火，只責(zé)備他不用功上進(jìn)，整日想些有的沒的，無事生非。蘭心低頭挨罵，不敢辯駁一句。末了，葉澤同明確提出，滴翠也大了，趕緊找個好人家，把她嫁出去，免得誤人青春。
滴翠在外聽得，心如刀絞，少女的一片純情被人踐踏，憤然推門而入，道：“是我毫無廉恥，癡心妄想，爺不屑一顧，也不必把我往火坑里推，我絞了頭發(fā)做姑子去就是。別為難小姐了?！彼麘嵢浑x去，連蘭心都吃了一驚。葉澤同定定神，向蘭心道：“你還不去把她追回來，真讓他去做姑子?。俊碧m心嘟囔道：“要追你去追，我去有什么用？真能斬斷三千煩惱絲，做了姑子，倒也不用為人牽腸掛肚，心里頭也清靜?！比~澤同怒道：“胡說什么？還不快去？”蘭心雖然不情不愿，到底不敢再激怒義父，也怕滴翠想岔了，真做出什么無可挽回的事來，不能不去看看。
滴翠跑回房間，哭著要剪頭發(fā)，丫頭們勸著去奪剪刀，屋里鬧成一團(tuán)。蘭心感覺到義父也跟了來，只做不知，斥退一眾婢女，才向滴翠道：“你在這兒鬧有什么用?。康挚床灰??！钡未溥殿^哭道：“奴婢在此向小姐辭行了。我沒臉在這呆下去了，只求小姐許我剃度出家，青燈黃卷，了此殘生?！薄暗昧税桑闱啻荷侔?，還真舍得遁跡空門？以你的年貌，縱然是青燈古佛，也不會清靜的。既然義父不要，還怪我多事，你又何妨從此放手？你綺年玉貌，還怕找不到個才貌雙全，稱心如意的郎君成婚？讓他后悔去，何須在一棵樹上吊死？”“我早已情根深種，無以自拔，此生非他不嫁。他既然鄙棄不收，懇求小姐準(zhǔn)許奴婢自梳，終身不嫁，在蘭家終老?！碧m心嘆息道：“我該說你忠貞不二，還是說你傻呢？自古都是癡心女子負(fù)心漢，你沒聽說過‘郎心似鐵’這句話嗎？何必如此自苦？”“小姐不用勸我了，只說你答不答應(yīng)吧?！啊拔野筒坏媚阋恢痹谔m家呢。只是不忍看你辜負(fù)了青春韶華?！?p> 葉澤同憑白惹了一場風(fēng)流債，當(dāng)日便告辭，連夜回家。蘭心苦苦挽留不住，反倒多了幾分歉意，他一片好心，卻讓兩人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