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wǎng)絡中心里空位不多。有學生在用電腦的聽力軟件刷英文聽力；也有學生拿了碟片，在放之前鳳凰衛(wèi)視熱播的臺灣偶像劇《愛情白皮書》。主演彭于晏、楊丞琳還有余文樂，后來都是大明星了，在當時，還是剛出道的新人，非常青澀。
兩人撿靠邊的位置坐下，周月打開郵箱。郵箱號是常河給兩人一起申請的網(wǎng)易163郵箱，郵箱號碼的最后兩位用的是彼此姓名開頭的兩個字母。
HR發(fā)來的英文郵件寫明了，兩天后在普瑞辦公樓二十層進行筆試和一面。一面當天有兩位高級經(jīng)理和一位HR坐鎮(zhèn)觀察、提問。候選人分兩個小組，分別進行案例分析展示。之后，再由兩位高級經(jīng)理各面試一組成員。一面通過的候選人進入二面，也就是終面，由公司資深合伙人親自面試。
投簡歷前，周月跟兩個進四大工作的師兄、師姐取經(jīng)。
師姐的版本是：“周月，你平時一定要多攢人品！面我的經(jīng)理好巧不巧是從香港transfer來的新晉奶爸。聊了五分鐘不到就接到電話，孩子發(fā)燒著急回家。我陪他下樓，給他介紹了附近的朝陽醫(yī)院，又幫他打車。哈哈，不用說，當然妥妥給我過了！”
師兄則表情怪異：“周月，我這經(jīng)驗你也不適用啊。我碰上個超級花癡的女經(jīng)理，說他們項目就缺我這種帥而靠譜的男性。。?！敝茉挛婺?，聽不下去了。。。
看來面試這事兒果然是“千人千面”，全憑個人造化。周月覺得與其無頭蒼蠅般求攻略、做準備，不如見招拆招，輕松應對。
陸續(xù)又進來些學生，網(wǎng)絡中心擁擠起來。周月快速記錄了筆試時間，兩人就離開教室往書店進發(fā)。
一路上，秋色消退，冬的蕭索漸起，像一副年久破損的水彩畫。周月和常河兩張蓬勃年輕的笑臉從這蒙塵的畫中走過，瞬間添染了無限生機。
西單書店人總是很多。在那個沒有智能手機、缺乏網(wǎng)絡讀物和電子商城的時代，讀紙質(zhì)書是個挺受歡迎的活動。
周月喜歡來書店。在這里可以看到城市里形色各異的人。無論多平凡、多有成就，日子過得辛苦或順利，在這里都沒有身份的困擾，回歸自己，獲得片刻寧靜。
隨性走到一排書架前，挑一本平時可能不會讀的書，或斜倚在書柜上，或隨性些席地而坐，不必在乎時間流逝，就這么慢慢讀進去了。沒有人會打擾一個讀書的人。城市里的書店，是一個，少有的，平等的所在。
常河挑了幾本考研資料，轉(zhuǎn)身進了史哲和傳記區(qū)。周月隨他去，自己一個人四處閑逛，不覺間走進影音區(qū)。抬眼就看到對面架子上擺放著一張萊昂納德·科恩的專輯，《十首新歌》（《Ten new songs》）。周月心中一動，立刻伸手去拿，卻沒想碰到了另一只手。
“周月！是你啊！”，周月一看，竟是孫騫。收回的手，又伸了過去，啪地一聲，拍在他肩上。正想打招呼，發(fā)覺一旁試聽音樂的大叔瞥了他倆一眼，趕緊揚手表示“不好意思”，拉過孫騫走出音像店，在一旁空無一人的外文書柜前站定。
“好久不見了！最佳拍檔！”周月也感到驚喜。上次見孫騫還是大三上學期末，在國際商法的最后一堂課上。兩人一直在搭檔合作分析案例，可遺憾的是，課程結(jié)束，都忘記了給對方留下聯(lián)系方式。校園不大，但之后就真的再沒碰到過。
“再見您一面可真不容易?！睂O騫似乎感慨頗多，突然腦子里蹦出件事，忙問：“對了，你這學期修體育學分兒了么？”
周月一愣，“啊。。。??！我忘記了！”原來如此！怎么算都差的那兩個學分，竟然是體育課！
“是不是高爾夫入門？”孫騫又知道了。
“對，對，你怎么知道的？我真的忘得一干二凈?！敝茉虑们媚X門，心中念衰，什么課都容易翹，偏偏體育課難逃老師法眼。何況自己一堂課都沒出現(xiàn)過，不用想也知道會是什么下場！
“我就知道你選了這課?？赡阍趺匆淮味紱]出現(xiàn)??？我還以為你是退課了呢。。?！睂O騫語氣中微露惋惜，轉(zhuǎn)而又慶幸，“還好今兒你是跟這兒碰上我了，不然你沒準兒得光榮地掛科拉！”京片子兒化音重，聽起來跟說相聲似的。周月沒來及張口再問，孫騫就丟來一句“下周結(jié)課你知道不？”
“。。。好吧，看來我難逃一死了。。。”周月垂頭喪氣。
“哎，別介兒，葉老師特好一人，不忍心掛學生?！睂O騫摸了摸鼻子，“這么著吧，我給你出個主意。下周四早上第二節(jié)課，咱倆早點兒過去，我陪你到他辦公室說說情?！?p> 周月拉著孫騫的袖子，感激地晃了晃，“騫哥，有你做我搭檔我大概真是人品爆發(fā)了！”
孫騫擺擺手，“少來！您別又消失了就行！”
說到這，周月趕緊從包中拿出紙筆，記下了孫騫的電話。
孫騫大手一張，“來來，你電話，寫手上，包兒可丟，您電話真心不能丟了。。?！敝茉鹿恍?，就著孫騫的手，把一串數(shù)字寫了上去。
“周月，干嘛呢？”常河買完書，上上下下轉(zhuǎn)了一圈才找到這兒。周月放開孫騫的手，轉(zhuǎn)身看到常河懷里又多了幾本書。
“啊，這是法學系的孫騫，我選修國際商法認識的同學，也是課上拍檔?！敝茉滦χ榻B。
“這是常河。我男朋友，金融系?！闭f著就走到常河身邊，要幫他拿書。
孫騫微微一愣，表情沒變，只在心里說，“男朋友？那個時候她還是單身。。?！碧а壅龑ι铣：拥囊暰€，兩人都點點頭。
孫騫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上前，對常河說：“買這么多書啊。這是，要考研？”
孫騫站在常河對面，比常河高一些。他過去是體育生，打籃球的，常年一身運動服。
“嗯，得準備復習了，你呢？什么打算？”兩個人說話一點不生份，倒不像頭次見面。
“我應該會直接工作了，上學期出去交換了半年，覺得出國也就那么回事兒，沒什么意思?！闭f這話的時候，孫騫看向周月，像是在解釋自己之前的行蹤以及之后的去向。
“挺好的，小月也工作。”周月點點頭，看看孫騫，又看看常河，提議道：“不然，我們一起去吃個飯吧，就當提前感謝你幫我忙啦！”
結(jié)果孫騫擺擺手，“別整這個，太客氣啦。我那什么，我剛到，沒逛完呢，我再挑挑書，你們先回吧?！?p> 常河攬著周月走了。
孫騫靠在外文區(qū)的書柜上，兩眼放空出神。試聽音樂的大叔把剛剛一切盡收眼底，走過他身邊，面色不動，只扔下一句調(diào)侃，“晚咯！”，然后，徑直而去。。
孫騫站直身體，朝著大叔背影，連提幾口氣，竟也沒能罵出口，終于塌下肩膀，泄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