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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唐朝

第二十四章 襄州張氏

最唐朝 紫霄星河 3865 2019-11-25 07:00:00

  無懼指點與群嘲,花舫只是向上,直至到了最熱鬧地段,方星河取出曲笛退往船上暗影處的同時對柳娘子道:“開始吧,就唱下午那首長短句”

  柳娘子已經(jīng)明白了方星河的意思,點頭的同時一撥琵琶,纏綿深致的音聲頓時淙淙而起,三數(shù)拍后,曲笛加入愈發(fā)悱惻。

  突兀的琵琶與曲笛合奏,高高掛起的旗燈,燈下絕美而愁怨的美人,三者的組合瞬間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

  就在這時,隨著流水般的音聲,燈下美人輕啟朱唇曼聲歌道:

  佇依危樓風(fēng)細細,望極春愁,暗暗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里,無言誰會憑欄意?

  兩句一出,聽著已覺新鮮,這美人本就出現(xiàn)的新奇,唱的還是好久未曾聽過的長短句,新鮮,真新鮮。

  兩岸觀者愈發(fā)注意,長短句的下闕已隨之流水般而出:

  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一遍結(jié)束,琵琶與曲笛在尾聲處一揚,回環(huán)進入第二疊,隨后是第三疊。

  聽第一疊時眾人關(guān)注的是燈與人,長短句開始留意卻并未深查其妙,到第二疊時注意力開始往唱的內(nèi)容關(guān)注,仔細一聽,簡直驚艷。

  柳娘子唱到第三疊時再也控制不住三疊積累起的情緒與心傷,唱出‘無言誰會憑欄意’時眼圈兒已經(jīng)紅了,待至“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眸中水汽凝聚成珠,最終在“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中晶瑩滑落,成為這兩句詞最好也是最生動的注腳。

  三疊已足夠品味把握長短句的意境之美,而這份美感再搭配上斯人斯景,其動人處宛若有一只小手伸到心里撩撥,偏偏去的還是最柔軟不愿讓人觸碰的角落。

  美,太美了,這詞、這曲、這人,宛然如畫直擊心扉,以至于音收歌絕之后,觀者大多仍沉溺于畫面詞曲共同營造出的凄美中難以自拔。

  岸上,周博文長吁一口氣后對身邊的白衣人和半個腦袋道:“長短句是首出于伶人,素來上不得臺盤,但這一首著實讓人刮目相看,我以為自前隋有長短句以來,當以此首最佳”

  說完猶覺得不過癮,又將“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喃喃了好幾遍,神情間如飲醇酒,回味悠長,“好玲瓏心思,好句,當真好句”

  白衣人與表姐是在前天回來準備阿耶壽宴的,今天在街上被亂逛的周博文碰上后就再也甩不脫了,恰又逢著表姐對此好奇已久,遂就有了此番可稱荒唐的同游。

  周博文顧自感嘆,白衣人則極力往花舫遠眺,無奈因為距離、燈光以及人是背面而坐的緣故,她始終看不清笛師的真面目。

  表姐見狀,湊過來小聲問道:“怎么了?”

  “那曲笛應(yīng)是出自于他”,白衣人只是一頓,隨即堅定道:“我的辨音不會錯,就是他!”

  表姐愕然,隨即上前兩步翹起腳尖來看。

  當此之時,似她這般動作的人多了,還有人邊招手邊高聲道:“兀那花舫趕緊靠過來,某要上船”

  這一聲招呼算是開啟了閥門,一時間不下數(shù)十人同樣招手喚船,就在白衣人與表姐以為能看清楚上面的笛師究竟是不是青矜少年方星河時,花舫上的旗燈驀然熄滅,隨之船也在漿聲燈影里逐流而下。

  欸欸欸,這……這是什么意思?這是幾個意思?

  有被撩撥到極處的邊喊邊拔腳開始追,帶動懷著同樣心思的人有樣學(xué)樣,再帶起看熱鬧的居然浩浩蕩蕩一大群。

  這樣的熱鬧是在樂鄉(xiāng)無論如何也碰不上的,周博文頗為意動卻顧忌著白衣人,怎么能在她面前追一歌伎?

  “你剛才沒說錯,果然是玲瓏心思,我們也去看看”

  “???好??!”

  周博文一馬當先護住白衣人跟了上去,一直跟到水門附近,見那船停了,只是并不靠岸,船上隱隱綽綽一老者蒼聲道:“列位尊客請了,我家娘子吃夜風(fēng)一吹頗感頭疼實不能見客,還請諸位尊客憐之諒之,明后兩日此時此地,我家娘子愿以新曲二闕為諸位尊客謝罪,兩日后正式迎客,愿請光降”

  “這可不像船工老蒼頭能說出的話。一個歌伎能有如此心思手段,何愁不能揚名?我料此舫兩日后必定門庭若市,嘖嘖,襄州就是襄州,果非樂鄉(xiāng)可比啊”

  周博文再度搖頭晃腦的贊嘆感慨時,白衣人表姐已到旁邊花舫開始探問消息,她問的很細,所以花的時間就長。待其回來后卻什么都沒說,只招呼兩人回家。

  街口,周博文帶著長隨戀戀不舍而去后,表姐方對白衣人道:“十有八九就是他”

  “當真?”

  “問個話都花了我兩串錢”,兩人邊走,表姐將打問來的消息一一說了,最終道:“你聽聽,她說的這少年可不就是方星河?”

  白衣人點點頭,沉吟聲道:“看來我沒聽錯。柳氏花舫之前無人問津,方星河來后突有今晚的大放異彩,難倒這曲詞和主意都是出自他之手?”

  表姐乍聽之下覺得不可思議,細想想除此之外無法解釋,與白衣人四目對視中,腦子不知怎么一抽來了句,“我剛問過了,那柳娘子是個清倌人,只賣藝的”

  白衣人無語,“周博文天天罵他窮酸,柳娘子是不是清倌人與他何干?他明顯是在花舫上賣藝做笛師的,只不過這又與我何干?”。

  “回吧回吧,怪我多嘴”

  “表姐非是多嘴,只是慣以色相識人罷了。我是對他好奇不假,只是其中不染半點男女之情,此心天地可鑒,表姐就莫要再以此頑笑了”

  “好好好,是我小人之心了還不成?回”

  花舫上,小玉又蹦又跳,興奮的都不知道該怎么表達自己的高興了,頭上天線似的丫髻搖來晃去沒一刻安靜。

  終于,岸上看熱鬧的人群逐漸散去后,轉(zhuǎn)過頭的她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緊盯著方星河,里面有一片又一片的小星星閃動,閃啊閃啊表達的意思都是:你好厲害,我佩服死你了。

  “行了,別賣萌了,讓許叔靠岸吧,我也該回去了”

  “什么是‘萌’?你要走?那明天……”

  “不都說過了嘛,白唱三天,三天后見客,每天少見一二人即可,磨亮了刀往死里宰。放心吧,娘子知道該怎么做,另兩首長短句也已經(jīng)留下了”

  小玉還要說什么,柳娘子制止了她,“三首長短句要不要揚你的名聲?這是個好機會。”

  “不要”,方星河想都沒想的拒絕了,現(xiàn)在算起來還是初唐,長短句是伶工詞的地位不可改變,背上這樣的名聲固然是一時看著熱鬧,但對長遠的科舉之路卻難說的很。

  方星河不想要柳永那般章臺才子的大名,更不想要他“且填詞去!”的結(jié)局,他要的是穩(wěn),唯行穩(wěn)方可致遠。

  船靠岸,方星河灑然而去。身后船上,柳娘子看著他的背影露出了難得的笑容,“星河長大了!”

  “嗯?”

  “以前是我們照顧他,這次倒是他在照顧我們了。小玉,你當初把他領(lǐng)上船實是你從小到大做的最對的一件事”

  小玉聽的高興,天線寶寶般得意洋洋的搖著腦袋,“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他就是跟別人不一樣嘛,哪怕穿的破破的在人群里也能一眼認出來”

  方星河回到州學(xué),跟門子說了不少好話,又被舍監(jiān)嘟囔了好幾句后才進屋。

  蘭東海還在看書,依舊是走時看到的姿勢。方星河目睹此狀既感嘆又自省。

  此人太勤奮了,難怪能在老生班中脫穎而出;以大唐天下之大,像他這樣的勤而好學(xué)者又有多少?不敢想,簡直不敢想啊。

  一念至此,本準備回來就休息的他默默拿出日課,工工整整兩百字練完后才就寢,而蘭東海竟也不覺其晚,咦,微斯人,真神人也!

  第二天上午方星河出了趟門,給阿耶阿娘和小妹買了些東西后就匆匆而回,不是不想再逛,而是領(lǐng)略襄州繁華實在太花錢,他卻偏偏沒什么錢。

  回到州學(xué),正碰上周博文來找蘭東海,旁邊站著胡志平。

  周博文在蘭東海耳邊低語一番后蘭東海開始更衣,把身上常年不變的士子青矜換成了綾制襕衫,隨后三個人一起走了,蘭東海與胡志平走前看向他的目光中頗為尷尬。

  他們應(yīng)該是去參加詩文會了,路子應(yīng)該是周博文找的,畢竟四人中就他家世最好。

  方星河想明白之后不在意的搖了搖頭,玩這種小手段,周博文還真是幼稚??!

  這一天剩下的時間他就在舍中用功,靜下心后渾不知時間之流逝。

  天交暮黑,蘭東海帶著些醺醺酒意回來了,看到方星河臉上很不好意思,就好像做錯了什么事一樣,攤開書也看不下去,身子老是擰來擰去。

  “方星河”

  方星河從正寫的字上抬起頭,“嗯?”

  “今天那個詩文會別人邀的是周博文,我和胡志平也只是跟著他去見識見識,所以……”

  這是個一點虧心事都做不了的誠樸君子啊,他根本沒做錯什么卻弄的自己這么難受,方星河笑笑,“周博文愿意邀誰是他的自由,更與你和胡兄無干,我知道,蘭兄大可不必解釋的。詩文會怎么樣?”

  “參加詩文會的有州城和一些縣中學(xué)子,州城的見識確實比縣中來的廣博,但在勤勉上似有不足”。

  蘭東海說完又想了想,“總之若是上了科場,他們確乎要強一些,卻也強的有限,不必怕他們”

  “蘭兄好見地,既是參加詩文會,蘭兄可有得意大作容我拜讀?”

  “今天參加詩文會的人太多,我見大家都搶著說,我就沒說,胡兄也是如此,唯有周學(xué)弟賦了首詩”

  他沒說賦的什么詩,也沒說其他人聽了之后如何,那就說明周博文在詩文會中的亮相很一般,詩一般,評價也一般,既然如此也就不必再問了。

  方星河繼續(xù)埋首日課,蘭東?;蛟S是飲了酒的緣故,話明顯比平時多,“詩文會一般,不過會中倒是聽到個大消息”

  方星河沒問,蘭東海自己說了。

  消息是關(guān)乎襄州張氏的。

  襄州張氏并非顯宦之家,亦非巨賈富室,之所以出名就在于其家傳的《三禮》之學(xué)。

  所謂《三禮》是指《周禮》、《儀禮》、《禮記》三本書,其中《禮記》乃《五經(jīng)正義》之一,科考必修。襄州張氏自六朝正始時代便開始專研《三禮》,歷數(shù)百年綿延不絕,實已成為其家學(xué)。

  張家六兄弟上承家學(xué)復(fù)經(jīng)數(shù)十載浸淫,張禮之名早已名聞遐邇,惜哉數(shù)年之前六兄弟中居中的四位在短短時間里相繼謝世,遂使留下的兩人越發(fā)被人珍視,這其中又尤以進士出身的張家大兄張柬之最被推重,有《三禮》正宗之稱。

  這些事都是從樂鄉(xiāng)來時的路上聽周博文說的,蘭東海所說的大消息就是素?zé)o授徒之念的張家大兄張柬之準備開山門了。

  對于士子們而言這的確是大消息,方星河也不例外,訝然道:“周博文不是說孟將先生志不在私學(xué),并無授徒之念嘛”

  “聽說是因為幾個弟弟短短時間里相繼謝世,留下不少子嗣,張家經(jīng)濟營生大受影響,孟將先生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信哉斯言??!方星河無言,與蘭東海對視之間俱都一嘆。

  隨后兩人不再閑聊,各自用功直至安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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