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前板著臉，語氣又兇狠，這會兒露出一個笑容，倒是慈祥和藹了許多。
“兩位小朋友一路過來辛苦了，我老伴兒在燒飯呢，等會兒你們倆先洗個澡，然后出來吃口熱的?！?p> 許天和宋哲面面相覷，這花明柳暗峰回路轉(zhuǎn)的走向是怎么回事？
老人看著許天和宋哲二人，見他們有些遲疑，盡可能溫柔和藹，臉上的皺紋里都藏著微笑，略帶歉意道，“我們村兒呢，比較排外，我是村長，更得以身作則，不然很難服眾。其實我心里對于你們這些大城市的孩子來這里支教，是歡迎和感激的。現(xiàn)在關上門，沒有外人，我代表石羊村的孩子們謝謝你們。”
說完，他趕緊朝著屋子里大喊了聲，“春梅！趕緊，出來跟客人打個招呼，給人放個洗澡水！”
不一會兒，一個有些憨厚微胖的嬸子掀開了碎布簾子，一臉喜氣地看著許天和宋哲，“哎呀，說是該到了呢！這下真好，總算是來了。我給你們燒水去，你們先坐一會兒，行李給你們放小屋去，成不？”
……
一直到洗完澡，坐到了飯桌上，許天和宋哲才反應過來，這老大爺是真的對他們挺友好的。
大爺姓趙，在石羊村出生，這輩子出過最遠的遠門兒，也就是去豐羊市趕集。
別看先前裝得特兇，其實是個很好說話的人。
“叫我老趙就行，其實吧，之前你們來過幾撥人，我也都是像你們這樣接待過，一群孩子吃不了苦，來了兩天，一整嫌棄沒菜沒肉的，跑我家來蹭頓飯，也不教課也不帶孩子的，挨到一個月，頭也不回就走人，還整得……咋說呢？看著挺委屈的吧。多了幾次，村里人難免對你們城里孩子有意見。對于支教，都覺得就是走個形式的事兒，不看重。久而久之，也就沒什么人來我們石羊村了?！?p> 許天點點頭，“的確，這政策是好政策，但要是沒有落實，就難免有些讓人失望。”
宋哲點頭如搗蒜，恨不得拿個小本本記下來，裝訂成冊，就叫許天語錄似的。
“前兩天我接了個電話，是你們學校一直和我負責對接的李老師，她說這次是你們自愿來的。我聽到的時候，都快吃驚壞了?！崩馅w笑得有點合不攏嘴，“我其實也挺盼著村里來幾個年輕人，大城市的孩子見過世面，哪怕不上課，給我們山里的孩子長長見識也好?！?p> 許天聞言，不覺黯然。
趙村長簡簡單單一番話，說的都是心中的無奈。
條條大路通羅馬，可有的人，生來就在羅馬。
對于出生在石羊村的孩子們而言，外面的大千世界，可望而不可及，太遙遠了。
許天吃了口飯，對老趙笑笑，“您放心，我們這次來，不是個把月就走，最少也要呆半年的，還要定期給學校匯報支教情況，之后可能還會有配套的其他政策一起落實，不會只是走個過場的形式主義?！?p> “那就好，那就好……”老趙松了一口氣，喃喃自語片刻后，卻又嘆了口氣，“我呢，必須得和村民們一條心，暗地里，你們想找我?guī)褪裁疵?，都可以，但是明面上，我還得那么跟你們兇，得對著干，不然……”
他面露難色，支支吾吾說道，“我希望你們能理解……”
許天笑笑，“我理解，村民們可能是對之前幾次有了意見，其實這都是雙方溝通不足理解不足的關系，我會盡量避免的，日久見人心，我相信會有一天，能跟大家和睦相處?！?p> 老趙看看許天，露出一絲感激而又希冀的神色，“娃兒，你和前幾次來的孩子不一樣，我總感覺，我對你有信心！”
許天笑笑，不再多言。
吃過飯后，他和宋哲稍微幫著忙打掃了一下，沒過多久，困意襲來，兩人和著衣服倒頭就在小屋睡了。
三天的火車，半天的大巴，又拎著大包小包走了好久，緊接著又是一下午的體力勞動，就算是鐵打的機器人也撐不住。
謝春梅看了看房里睡得酣暢淋漓的兩人，微微斂去了先前熱絡的表情，有些擔心地問道，“老趙啊，這兩個孩子能行嗎？你看那個叫許天的孩子，那小身板……”
“春梅，你不知道，我接到李老師的電話時，她跟我說的，就是這個名字：許天?！彼行┥衩氐乜戳丝捶块g里，又轉(zhuǎn)身對老伴兒說道，“人家可是學校優(yōu)等生，為了來咱們這破地方，出國留學的機會都放棄了。那個老師說了，這孩子，思想覺悟跟人家不一樣。”
“……哎，希望是吧，不然，還是孩子們的希望落空，太難受了?！敝x春梅跟著嘆了口氣，“咱們再試這最后一回，要是這兩個小子也上門不干實事，我第一個拿掃把哄他們走！”
老趙笑笑，喝了口小酒，咂咂嘴道，“可不是？就這么個道理了。”
放下酒杯，老趙嘆了口氣，“哎，我們村兒就是太窮了，可是俗話說得好，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咱們村的孩子又不比外頭孩子笨，憑啥不能好好讀書？”
說到這里，他有幾分激動，不覺看向了小屋時，多了幾分熱切的期盼。
“就再看這最后一次，要不行，以后也別來什么人給咱們家扶貧了，回頭家里的老母雞都不夠給他們吃的?！?p> 老夫妻兩口絮絮叨叨，一整晚輾轉(zhuǎn)難眠。那時的他們，還沒有想到，這個年輕人會給村里帶來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
翌日，許天一大早起了個早，禮貌地向老趙夫妻倆道謝后，和宋哲一起回到了教室的教學樓和宿舍樓。
“今天任務也挺艱巨，宋哲，你去找找看有沒有行軍床，咱們也別睡那種大床了，我跟你說，行軍床都是鐵絲彈簧，睡起來別提多舒服了?！?p> 宋哲半信半疑，“許天哥，你確定這不是你苦中作樂嗎？”
趙老村長望著兩個人的背影，神情有幾分凝重，“兩個娃兒，以后就指望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