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的下班時間比女兒早半個小時，但他覺得這半小時似乎比一天還要久，那橙黃色的校車遲遲沒有出現(xiàn)在家門口的馬路邊。
當(dāng)女兒回家時，臉上掛著依稀的淚痕，艾倫聽到自己的心“咯噔”一聲響。
“怎么了？寶貝兒？”艾倫趕緊走過去抱起女兒，盡管她還沒來得及脫鞋。
女兒只是小聲地啜泣著，沒有回答。女兒的沉默更是加重了艾倫的擔(dān)心。他認(rèn)為女兒一定是被學(xué)校里的什么人給欺負(fù)了，而且還警告女兒不準(zhǔn)打小報告。一想到這，艾倫的心情更是久久不能平靜。
“嘿，”艾倫將自己的口吻調(diào)整地緩和了一些，“看著我?！?p> 艾倫望著那珍珠般的眼睛已因哭泣而變得有些紅腫，他的心都碎了。艾倫必須要弄清楚女兒今天在學(xué)校遇見了什么事。
“你可以告訴我任何事，對嗎？”
片刻的沉默后，艾倫看到女兒流出來的鼻涕掛在人中上，便用拇指替她抹去。
“他們說我是外邊來的，不和我玩......”女兒說完，似乎又要開始流眼淚了。
“瑪麗，”艾倫呼喚著女兒的名字，好把她的注意力從流淚上移開，他實在不忍心看女兒流淚。女兒流的每一滴眼淚，都是艾倫心里流出的血。
“還說住在郊區(qū)的都是怪人......”
怪人？艾倫聽著有點想笑，畢竟小孩子之間的矛盾向來都沒有什么惡意，不過女兒可沒有艾倫這樣想得開。
“寶貝兒，”艾倫晃了晃懷里的女兒，“你看爸爸向怪人嗎？”
女兒疑惑地?fù)u搖頭，似乎不理解為什么艾倫會問這樣的問題。
“可爸爸就住在郊區(qū)啊。”艾倫騰出一只手勾女兒的鼻子，他明顯感覺出女兒比前些日子沉了，也許是在長身體。
“和一個小可愛一起?！?p> 看到女兒破涕為笑，艾倫緊繃的心情終于也舒緩下來，他已經(jīng)使出了哄孩子的最大功力了。艾倫真不知道這次失敗了會怎么樣，要是女兒還在傷心該怎么辦。
“爹地，只有我們住在這兒嗎？”
艾倫將女兒放下來，然后捋平整她的頭發(fā)。
“當(dāng)然不止我們了，”艾倫繼續(xù)說，“還有馬路對面的弗蘭克爺爺。”艾倫也是在女兒問起來之后才想起她還不知道這位鄰居。
“那他是怪人嗎？”女兒繼續(xù)問。
艾倫笑了笑，盡管他已經(jīng)疲憊到懶得露出微笑。但是為了女兒，他知道自己必須要這樣。
“據(jù)我所知，并不是?！卑瑐悓⑴畠侯I(lǐng)到沙發(fā)上（他終于可以坐下來休息一下了）。
“要知道同學(xué)們并不是不歡迎你，寶貝兒，”艾倫望著女兒，“也許是因為不了解你罷了，所以說出那些話?！?p> “可我該怎么辦呢？”
“做你本來的樣子，總會有喜歡你的小朋友找你玩兒。”艾倫不知道這換作是賽琳娜，她會怎樣安慰女兒。他覺得自己說的也合情合理，只是不確定女兒能不能聽得懂自己想要表達(dá)的意思。
隨后艾倫去做飯，瑪麗則被允許在吃飯前看會兒動畫片。艾倫這招也是跟賽琳娜學(xué)的，她總是會在女兒不開心的時候獎勵她在寫作業(yè)之前看會電視。
當(dāng)瑪麗在自己房間里寫作業(yè)的時候，艾倫坐在沙發(fā)上差點睡過去。他知道自己本應(yīng)該做點什么的，比如去女兒的房間陪她寫作業(yè)?？砂瑐愐呀?jīng)什么都不想干了，他只想把雙腳搭在茶幾上，看會晚間的脫口秀節(jié)目。
“那房子就是賣給你們這些外地人的?！?p> 藥店老板的話聽上去就像剛剛在艾倫耳邊說過一般清晰，艾倫一個激靈坐了起來。他想起來今天要去拜訪弗蘭克的打算，不如現(xiàn)在就去。
艾倫穿戴好，便出門拜訪弗蘭克。
弗蘭克沒有坐在門廊上的藤椅上喝茶，艾倫能聞到飄出來的飯香——不知道他又在做什么好吃的。
“來啦！”艾倫按響門鈴后，聽見屋里傳來噔噔的腳步聲。
門開了。
“嘿，弗蘭克?！卑瑐惛杏X有點尷尬，因為今早上對弗蘭克的拜訪愛答不理的人，正是現(xiàn)在拜訪人家的自己。
“哦晚上好，亨德森先生?！备ヌm克看上去還如同以往一樣平和，艾倫暗自慶幸他沒有對早上的事繼續(xù)計較。
“叫我艾倫就好?！卑瑐愑X得弗蘭克完全沒必要對自己這般客氣，或者他已經(jīng)不再把自己當(dāng)成朋友了，而是一個知道姓名的陌生人。
“有打擾到嗎？”艾倫的聲音聽上去小了很多，這句話不正是早上弗蘭克說過的嗎？
弗蘭克靜靜地看著艾倫，雖然他比艾倫要矮一些，但是這種注視卻讓艾倫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鉆進(jìn)去。
拜托，說點什么吧。艾倫覺得弗蘭克就算讓自己離開，也比現(xiàn)在不說話要好許多。
“當(dāng)然沒有，進(jìn)來吧?！?p> 謝天謝地，艾倫跟著弗蘭克進(jìn)了屋子。他也說不清自己為什么如此想讓弗蘭克不要計較早上的事，以前艾倫和別人吵架后，總是陷入一陣子的冷戰(zhàn)。如果對方愿意找自己談?wù)?，那最好，倘若沒有，艾倫也不會做那個主動和好的人。和賽琳娜的那次吵架也是。
“你在做飯？”艾倫問。
“沒有，我剛剛吃過了?！备ヌm克沙發(fā)上坐下，然后示意艾倫也坐。
“你沒吃飯？”弗蘭克猶豫了一會問道，他也許認(rèn)為艾倫此行是來蹭飯的。
“不，我也吃過了，只是在外邊問道飯菜的味道而已。”艾倫趕緊解釋。
“有什么事嗎，亨德森先生？”
拜托，別再用這個別扭的稱呼了，艾倫覺得弗蘭克還是有點生氣。告訴他，艾倫，告訴他你今天聽到的話，沒準(zhǔn)他就愿意和你重歸于好了。艾倫聽到心里的一個聲音說道。
“今天瑪麗在學(xué)校收到了排擠?！卑瑐悘淖炖镎f出來的和心里想的完全不是一個事，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張口談的是瑪麗的事。艾倫覺得沒準(zhǔn)弗蘭克會對瑪麗的產(chǎn)生同情，就像所有老人對待孩子的那種心情一樣。
“就是今早那個可愛的小家伙？”
“對。我女兒?！卑瑐愑X得這場對話蹩腳極了。簡直就和當(dāng)初第一次搭訕賽琳娜時一樣尷尬，但艾倫希望最后的結(jié)果和搭訕賽琳娜時的一樣好。
“我們這些外地人，到哪都會受到排擠。”弗蘭克沉思了一會，開口說道。艾倫能聽出來弗蘭克語氣里的無奈，這句話絕對不是處于安慰而說出的客套話。
“你當(dāng)初為什么來到這里的呢？”
“就和你來這的原因一樣?！备ヌm克翹起二郎腿說道?！?p> 弗蘭克家的燈光比艾倫家的昏黃許多，光線在他那深邃的五官上投下陰影，艾倫有時很難分辨出弗蘭克的臉上到底是什么樣的表情。
“當(dāng)時好心的喬納森夫婦收留了我，還給了我一份工作?！备ヌm克的情緒比剛才激動了許多，仿佛喬納森夫婦對弗蘭克的幫助即使時隔這么久，依然讓他心存感激。
“他們可沒有一點排擠我的樣子，是很好的人?！?p> 弗蘭克的微微向斜上方昂起頭，盯著客廳天花板上的吊燈，像是在回憶過去。這昏黃的燈光也映襯著這種回首往事的情景。
艾倫突然想到弗蘭克的那條杜賓犬，今晚似乎沒見到它的影子。
“弗蘭克，你的狗呢？”
像是突然從回憶里回過神來，弗蘭克重新盯著艾倫。
“晚飯過后就沒見過她了，”弗蘭克撅著嘴繼續(xù)說，“沒準(zhǔn)又跑到什么地方了?！?p> 不知道是不是打擾了弗蘭克回憶過去的興致，艾倫決定接著弗蘭克的話說下去。
“喬納森夫婦是做什么的？”
“老師，喬納森先生和夫人都是鎮(zhèn)子上的高中老師?！?p> “那一定也是個很優(yōu)秀的老師，”艾倫說道，“希望等瑪麗也能遇到一個好的老師。”艾倫覺得瑪麗受到同學(xué)們的排擠，很大一定程度上是老師的責(zé)任。
“是啊，”弗蘭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當(dāng)然，她會遇到的，可受到排擠也不能怪老師啊。”弗蘭克就跟看穿了艾倫的心思似的。
艾倫覺得時機到了，他打算拋出新的話題。關(guān)于他的這座房子，關(guān)于這座房子的過去。
“弗蘭克，”艾倫換了個坐姿，他不再靠著沙發(fā)背墊，而是身體前傾，兩只手交扣在一起。“我今天去了趟城區(qū)，工作上的事情。”
“哦，怎么樣，工作還順利嗎？”弗蘭克貌似對這件事很感興趣。
“正如你說的，別人談起了我的房子?！卑瑐愔北贾黝}。
聽到艾倫的一番話，弗蘭克張著嘴卻什么也沒說出口。
“哦，這樣啊。”弗蘭克停頓了好長時間，然后他緩緩地站起身，又緩緩地走向廚房。
“茶？”弗蘭克問道。
THER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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