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贈爾不夜山河夢(2)捉蟲
耳尖毫不意外的被鍍上了一層緋紅的顏色,珹玭有些慌張的拉開與頔澂之間的距離,率先朝云吞攤子走去。
頔澂跟在她身后,白衣翩躚,嘴角的弧度久久不下,眼眸似江南初春,有和風(fēng)拂過,吹襲爛漫花雨,于時光中盛開溫柔千丈。
珹玭走到攤前有些茫然,她鮮少出宮,就算出宮也是有人為她準(zhǔn)備好一切,這種走到攤前買吃食的事情從未做過,說來倒是也讓人笑話,她一個上可運籌千里中,下可殺人不眨眼的人竟然不會自己買東西。
擺攤的是對老夫婦,婦人做食,老伯接客。老伯有些胖,看起來很有福相,和和善善的。
他笑瞇瞇的看著站在攤前的珹玭,問道:“姑娘要來碗云吞嗎?”
珹玭愣愣的看著老伯,這個老伯和宮里那些人不同,宮里人的笑只有面皮在笑,又僵又難看,這個老伯笑起來很好看,一點都不僵。
“姑娘?”老伯見珹玭久久不答話又喚了一聲,“來碗云吞嗎?”
“來兩碗?!鳖E澂走到珹玭身邊,遞給老伯六個銅板。
老伯笑瞇瞇的收下,吩咐自家夫人煮兩碗云吞后對著頔澂道:“這位公子啊,你家夫人性子也太內(nèi)斂了些,都不敢和人說話。”
珹玭錯愕,她向來都被人諷刺長袖善舞,哪曾被人說過什么性子內(nèi)斂?也是這老伯膽大包天,竟敢如此形容她,而且,她與頔澂哪像夫妻了?
“老伯,我與他并非夫妻?!爆A玭蹙了一下眉,解釋道。
頔澂也點頭,“老伯你的確誤會了,此乃家妹。”
老伯有些詫異的打量兩人,他其實老早就看見這兩人了,畢竟他們與街上的老百姓不同,氣質(zhì)卓然,一看就是貴人,還有這一身穿著打扮,放在人群中實在扎眼的緊。
“是老朽誤會。我遠(yuǎn)遠(yuǎn)看著兩位還以為是哪家的新人出來游玩呢,未想是兄妹啊?!?p> 珹玭搖搖頭,笑道:“不打緊。”
老伯笑呵呵的道:“二位快些尋個好地方坐下吧。云吞馬上就好,不是我吹牛,我家攤上的云吞可乃京城一絕,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想嘗嘗我家的云吞呢。”
珹玭狐疑的看著老伯,她可從未聽說過有什么京城一絕的云吞攤,若是有也早被請入宮中了。
頔澂顯然要比珹玭更明白民間的交流俗禮,笑著應(yīng)和了一聲后便拉著珹玭尋了個位置。
老伯的攤子簡單,木桌木凳擺放起來也就四套,都是些便宜木頭,一看便知有些年日,但難得的是十分干凈,并不會讓人覺著上不得場面。
“可是從未吃過民間的云吞?”頔澂拿出倒放在桌上的茶杯,先用茶水淋洗了一遍后才倒茶。
這種小攤上的都是粗茶,又苦又澀,還被泡的極濃,珹玭端過來猶豫的飲了一口后便放下不肯再碰。她在宮里雖日日過得都是提心掉膽的日子,但衣食方面從來不會差,全都是上上等的,這種茶她實在飲不下。
倒是頔澂,明明是一杯極劣的茶,他喝起來也似無感,讓看著的人還以為他在喝什么千金難買一兩的好茶。
“你經(jīng)常來這種地方?”珹玭有些好奇的問,她實在想不到這么一個如同謫仙一般不染塵煙的人,怎么在這種民間反而如魚得水,以至于整個人都不在那么絕立于世俗之外,身上也多了些煙火氣,看起來讓人覺得親近了幾分。
“我很喜歡這些?!鳖E澂眼中盡是柔意,他看著周圍這一片繁華景象,山河如夢,妙不可言,“陛下難道不喜?”
珹玭亦是看著這繁華街道,眼眸似裝下漫天繁星,“我亦喜這萬里江山,河清海晏?!?p> 唯有這盛世安康,才可告訴她,一切所為皆值得,百姓富足,國家安泰,她坐在這個位置上不僅是因為她父皇,更是為了這鴻鳶千千萬萬的百姓。
頔澂手指輕輕摩擦茶杯的邊緣,目光平靜而深邃的看著珹玭,“我也覺著你會喜歡?!?p> 他知道,今日他做的定不會錯,他望今日這不夜山河景,會在珹玭的記憶中長存,就算有朝一日,他完成了自己該做的事情離開后,珹玭回想起來,這場盛世美夢中有一人,伴她長歡喜!
云吞沒一會兒就被老伯端上來了,現(xiàn)在沒什么客人,老伯為他們上了云吞后并沒有立即離去,而是在他們旁邊的桌子上坐下來了。
珹玭拿勺子舀起一個云吞,吹冷了后吃了一口,這一口咬下去有些詫異的抬頭看著老伯。
這云吞的味道做的不比宮里的御廚差,味極鮮美,根本不像是這種小攤小販有的手藝。
老伯坐在桌子上悠哉悠哉的喝一口就,吃一粒花生米,瞅見了珹玭的眼神后,頗為自豪的問:“怎么樣姑娘,我這云吞味道不錯吧?不是我自夸,就那里出來的廚子做云吞都不一定比我厲害?!?p> 老伯的嘴往皇宮的方向努了努,神情間的自得都要飛出來了。他家夫人聽到了他的話,笑罵道:“你這老頭子還不要臉,跟小貴人吹什么牛!二位貴人不要介意啊,我家老頭子平日里沒臉沒皮慣了,說句話都不見有底的?!?p> 頔澂笑著搖頭,“我倒是覺得老伯此言不假,不信可問問我妹妹,這云吞做的可是比宮里的妙?!?p> 迎著頔澂打趣的眼神,珹玭笑了一聲,“妙,的確比宮里的御廚妙?!?p> “哎呦,兩位小貴人不可胡說呀?!崩蠇D急急打斷,壓著聲音道,“這在京城可不大太平,小貴人這般說小心無辜惹了禍?zhǔn)??!?p> 珹玭嘴角的笑漸漸收斂了起來,放下手中的勺子,眸中隱約可見一貫的冷色,“何出此言?”
老婦瞥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說:“這幾日午門那邊的斷頭臺就沒停過,老婆子去哪里瞧過一眼,地都給染的深紅深紅,聽人說好像是有人造反了,那些參與了的大人吶,一個都沒活著,全給抄家了。唉,造孽??!”
珹玭眸光閃爍了一下:“為何這般說?他們犯了罪,該殺,如何造孽了?”
老婦直嘆氣搖頭,“貴人你這話就錯了,我個老婦人都曉得罪不及婦孺的道理,今上難道還不曉得?可是這些犯了事的官家,一個活口都沒留,小孩婦人哪懂什么,何苦都?xì)⒘?!?p> 老婦的話剛說出口,老伯急忙開口:“你個老婆子胡說什么東西,今上自有今上的想法,你個大字不識兩個的人說什么說,我看你的嘴巴才是最沒遮攔!”
接著他朝著珹玭與頔澂笑道:“我家老婆子是個沒見識的,說了些什么大不敬的話兩位小貴人不要在意啊?!?p> 珹玭的臉被面具遮住了,看不清神色,但從她繃直的嘴角和漸冷的眼神看出來,此時她十分不悅。
老婦不經(jīng)意觸到珹玭的眼神,頓時被凍得打了個哆嗦,有些瑟縮的往自家老伴身后躲了一下,匆匆回到灶前忙活,不敢再靠近他們。
那老伯整日流轉(zhuǎn)于街頭小巷,也是個精明人,自然察覺到了珹玭不悅的情緒,倒是頔澂卻不見什么反應(yīng),依舊悠閑自得的吃著云吞。
老伯訕訕笑了兩聲,轉(zhuǎn)了個話題,“我看公子年紀(jì)輕輕,聽口音也不像是地道的京城人,此番與家妹來京可是為了參加科考???”
一碗云吞個數(shù)不多,頔澂在吃完最后一個云吞后放下勺,從袖中掏出一條質(zhì)地良好的手帕擦了擦嘴后,疊好放在桌上才慢慢回答老伯的話。
“在下不過是攜家妹來游玩的,科舉此事,倒也不會那么快舉行。”
科舉事宜復(fù)雜,從院試開始,歷經(jīng)鄉(xiāng)試、會試之后再到殿試,按常理需得一年秋考到次年春,此次科舉事出突然,應(yīng)會諸事從簡,但也不會那么快就將一切準(zhǔn)備好。
老伯贊同的點點頭,“倒也是,不過我看公子人才表表,若是參加科考一定能中的,可比我家那混小子好多了?!?p> 珹玭聽他此言倒來了些興趣,“令郎也要參加科考?”
老伯嘆了口氣,點點頭,“是??!不過我倒是希望我家小子不要考上。”
珹玭心有詫異,這哪家的父母不想自己的孩子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這老伯的想法未免也太稀奇古怪了吧。
“老伯你為何有如此想法?及第成名有何不好?”
老伯一臉深意的搖搖頭,“惟愿孩兒愚且魯,何需高官厚祿陪?”
可憐天下父母心,何求孩兒耀門楣?唯有一生平安順?biāo)旆讲回?fù)父母之盼望。
珹玭疑惑的看著老伯,她不理解老伯的這種想法,倒是頔澂聽到老伯的話笑了一下,“老伯心胸闊達(dá),我等不可及。”
老伯驚道,“小貴人你這是折煞我了,我不過是個粗人,哪能可小貴人比?!?p> 頔澂眼眸掃著游玩的行人,輕悠悠道:“不過老伯這句話倒是錯了,山河萬里,興亡之事,匹夫有責(zé),莘莘學(xué)子苦讀詩書,若不為報國,也愧對圣人愧對天下。”
老伯恍然大悟:“小貴人所言極是,老朽受教了!”
“老伯愛子心切,可嘉可嘆,在下不過一點拙論,獻(xiàn)丑了。”頔澂淡淡說,見珹玭也已經(jīng)用完了餐,便起身與老伯告別,“今日幸見,在下所學(xué)頗多,便就此別過了?!?p> 未等老伯反應(yīng)過來,他便拉著珹玭離去,隱沒于人群中,消失不見。
只有桌上兩只空碗和一條疊的方方正正的手帕還在桌上告知老伯,這坐過兩個人。
子曰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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