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兒園的張老師對她班里的陳天陽小朋友的身世起了一層迷惑的情愫,這層迷惑的薄霧自他和同桌的小朋友大打出手就在她的心頭不自覺地浮起來。
陽陽作為男孩子的身高體格在同班孩子里比較拔尖,但是他的性格一向平和甚而多少有點內斂,從不惹是生非,霸道地欺負比他瘦小的孩子們。反而時常帶頭遵守課堂紀律,課后偶爾還能幫助老師整理一下教室里橫七豎八的桌椅板凳,所以大家都很喜歡他。當然,若不是那次他兇狠地把小朋友的臉抓撓出血了,或許大家都認為他是個沒有絲毫脾氣的好孩子吧!
事后陽陽的媽媽態(tài)度非常強硬而執(zhí)拗地要求對方道歉,因為他并非沒有爸爸的野孩子!可是他的爸爸到底在哪?人們至今也沒見過他。當然或許陳小薇并不需要刻意地向大家展示孩子的父親,以此來證明陽陽是正常的健全的家庭里養(yǎng)育出來的孩子,但是不知道為什么,自那次事件之后,大家真的開始格外關注起他有沒有爸爸這件事情來。
這時一個時常在幼兒園門口徘徊觀望著的男人逐漸地吸引了張老師的注意,看起來他已過知天命之年,戴副金邊眼鏡的他身材魁梧氣質儒雅,像是事業(yè)成功的男人。雖然她并不曾見他開車過來,或許他的車可以表明他的身份。課間休息時張老師出于禮貌和好奇心地走過去,第一次見到了神秘男子的清晰面孔,令她不禁吃了一驚。那是似曾相識的一張男人臉,幾乎和陽陽從一個模具里雕刻出來的。
張老師吃驚地望著他,瞬間反應地直覺出他一定是陽陽的父親!果然中年男子謙恭溫和地對她頷首微笑說:“您好!我不知道您是哪個班里的老師,請問我可以見見陳天陽嗎?”
張老師親切地含笑望著他說:“哦,您找陽陽?。∥揖褪撬陌嘀魅卫蠋煆埿⊙?,您是哪位?是陽陽的什么人呢?我們幼兒園規(guī)定必須是孩子的直系親屬,得到孩子的當面認可才能見面!這也是為了確保孩子的人身安全,希望您能夠理解?!?p> 中年男子對自己的身份諱莫如深地懇求說:“我來就是看看他,看看都不行嗎?”
張老師望著神秘男子激動得瞬間漲紅起來的臉龐,遲疑地遺憾地搖頭說:“不好意思,我從來沒有見過您。自陽陽來我們幼兒園上學,我們就只認可他的媽媽是唯一合法的監(jiān)護人,只有她來了,我們才容許她探視和接送孩子。至于其他人想看孩子,必須要經過她的首肯同意,必須要她親自打電話給我們才行!這是我們的嚴格規(guī)定,非常抱歉!”
男子為難地低下頭來近乎哀求說:“那我就遠遠地看一眼總可以吧?您把孩子叫出教室來,我就站在這兒看一眼?!?p> 善良心軟的張老師有點動容地瞅著他,然而櫻桃小嘴巴堅決地拒絕說:“對不起!我?guī)筒涣四??!庇盅a充地提醒道:“如果您真的想看孩子,可以給他媽媽打個電話??!或者您現在就打電話給她,讓我接聽一下也行?!?p> 但是中年男子痛苦地躊躇了許久,在內心權衡爭斗了半晌,終于垂頭喪氣地說:“謝謝您!張老師,您去忙吧!”
清脆的上課鈴聲響了,張老師透過教室的毛玻璃依稀望見那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還徘徊于幼兒園大門口,這讓她疑慮重重又十分擔憂。所幸再下課的時候他已經消失不見了。
當她出于責任把這個消息告知陽陽媽媽時,她似乎也受到某種程度的驚嚇。
那個神秘的男人顯然是孩子的近親屬,就憑他的相貌和他對孩子的渴望相見就大致可以斷定。但他和孩子究竟是什么關系呢?以他的年齡,他是孩子的父親還是伯父,甚或是爺爺呢?她不得而知,出于職業(yè)道德她也不便向孩子的母親探詢追問,她只能把疑惑深埋在心底。
沒過幾天神秘男子又來了,照例徘徊在幼兒園的大門口,還吹著偶爾嗖嗖刮過的冷風,看來他老人家閑適的時光非常充裕。
下課后張老師坐在教室的一角和其他老師聊天,遙望他沖著院子里活蹦亂跳嘰嘰喳喳的孩子們招招手,然后陽陽從歡騰的人群里向他奔過去。張老師立刻警惕地站起身來走出去,只見中年男子隔著鐵柵欄,滿臉慈愛親昵地撫摸著陽陽的小腦袋,和他說著什么顯然對他們來說非常有意義的話,望見張老師蹙著眉頭神色嚴峻地走近前來,他拍拍孩子的肩膀提醒說:“陽陽,來給老師介紹一下我是誰,免得她擔心你遇到了壞人?!?p> 陽陽溫順地回過頭來仰面對她笑瞇瞇地說:“老師,他是高伯伯,特意來看我的!”
“哦!”張老師望著陽陽喜笑顏開的模樣如釋重負地說。轉而注視著高天輕松愉快的笑臉說:“原來您是陽陽家的親戚?。〔贿^他媽媽并不曾特別的提起您這個人來,而且自從您上次來過,感覺她不太歡迎您似的,您還是跟孩子說幾句話就走吧!我怕她知道了會責怪我們?!?p> 高天聽到張老師冷淡無禮的話語正要發(fā)作,衣兜里的手機突然肆無忌憚地鳴叫起來。聲音低沉地接過電話,瞬間變得神色冷峻的他對老師簡短地說:“謝謝你啊張老師!有空我們再聊吧!謝謝!”
陽陽跟他揮手道別匆匆分離的時候似乎戀戀不舍,張老師帶領著他回到大班的教室等待上課時,暗自思忖:今天這事該怎么對陽陽媽媽說呢?但絕口不提也是不行的,因為天真單純的孩子遲早會告訴她。
傍晚陳小薇來幼兒園接孩子放學時,張老師正好被園長叫過去交代事情,是班里的另一個女老師負責送孩子們走出來的。陽陽親熱地挽住媽媽的手臂,烏黑明亮的大眼睛里流光溢彩地說:“媽媽,高伯伯來看我了!他可喜歡我了!”就為孩子這句得意洋洋的話,陳小薇在幼兒園門口的冷風里站了半個鐘頭,苦苦地等待張老師從園長辦公室里走出來。直到接孩子放學的家長們陸續(xù)散去,直到幼兒園兩旁樹蔭下的車位漸漸地空出來,她才見到了強作鎮(zhèn)靜地走出來的張老師。
陳小薇嚴肅的臉竭力地浮上客氣恭謹的微笑說:“張老師,陽陽說今天有陌生人來看過他了,是真的吧?”
張老師無從抵賴地歉疚地低頭說:“孩子的話當然是真的?!?p> “那么,現在我很明確地告訴您,”陳小薇激憤地不覺抬高了聲音說,“我不允許任何的陌生人靠近我的孩子,不管他是誰!我把孩子放在這里學習,我把孩子交到您的手里,您總應該讓我感到放心才對吧!”
張老師唯唯諾諾地頻頻點頭應道:“好的,我知道了。我會盡量避免讓陽陽接觸到外面的陌生人,會盡力確保孩子在幼兒園的安全的,這也是我們當老師的職責,您放心吧!”
見老師的態(tài)度如此謙和誠懇,陳小薇緊張亢奮的情緒稍微緩和了一下說:“對不起啊老師,可能我不應該用這樣的語氣跟您說話,但我真的……”
張老師善解人意地笑笑說:“沒關系,我理解您的心情。不過那個人,——看起來很和善的樣子,對孩子并無惡意!我看他和孩子有說有笑地相處很和諧??!我覺得孩子對一個人的感情是最純真的,這種感情不能弄虛作假,也是沒辦法阻隔的,陽陽看起來真的和他很親啊!”
陳小薇勉強地笑了笑說:“是嗎?我們家陽陽從小就不認生,跟誰都親!就是因為這點,我才擔心??!”顯然并不愿意將這場不愉快的談話進行下去,她轉過身接過陽陽稚嫩肩膀上的小書包說:“謝謝您!我們要回家了,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