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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秦九書

第十三章 西川小友謝阿昭

與秦九書 卷郎 2487 2023-06-17 23:01:20

  中原上京城有個(gè)叫趙小光的,每回見著都待我極熱忱,百般寬宥,可我心底知道,這人最沒良心,總是一抹身就把我拋擲腦后?!x昭

  樓上廂房,從裝飾到擺設(shè),樣樣陪襯著風(fēng)流狎客的興味。案上很快擺滿酒菜。兩人并無甚么胃口。章貞給翁信添些溫酒,腳步聲隔著道春宮畫簾傳來,堂倌帶著一位小唱抱琴入了屋內(nèi),說道:“東家正在沐浴更衣,還請二位貴客賞琴稍等片刻。”

  章貞將酒壺放回案上,起身拱手道:“多謝老伯。我姓章,稍后若有兩位年輕郎君前來找尋,勞煩老伯直接帶他們上來?!?p>  “老奴記下了,貴客切勿客氣?!碧觅倪€禮告退。那小唱并不進(jìn)簾內(nèi),只跪坐在外間彈琴。綺窗半敞,巷上寂寥無人,章貞起初與翁信有一搭沒一搭飲酒,心中懷事沒有在意聽,到一曲終了,才覺有些耳熟,于是朝簾外道,“將將琴音,宛轉(zhuǎn)悠揚(yáng),足下可否再撫一遍?”

  小唱未答,不多時(shí)琴音再次裊裊繞梁,風(fēng)風(fēng)韻韻充盈于耳。西川十六湖波面粼粼,鳧鶩遠(yuǎn)游霞光漫天似在眼前。十九年大呂,那小郡主哭得滿面梨花帶雨為她和師父送行,她心中悵惘救命之恩無以為報(bào),遂鼓琴相贈,名為《西川十六云》。章貞不由起身走出畫簾去,果見一少年抱琴,云鬢堆鴉,神儀明秀,一身廣袖云袍作江東人士打扮。

  “世……阿昭!”章貞驚喜喚道,臉上洋溢出笑容,上前幾步問,“怎是你在此?”

  被喚作阿昭的少年抱琴望向章貞,目光如炬,嘴角露出些許譏笑,道:“趙郎君貴人多忘,難為您終于憶起我這號窮鄉(xiāng)僻壤的人物。只是未免太過霸道,這地方郎君來得,某就來不得么?”

  時(shí)下士人動輒講究風(fēng)度,任誕率直,但少年郎君未經(jīng)世事磋磨,性情剛烈,說話不免嗆人。章貞笑著替他抱了琴,并不往心里去。當(dāng)年她傷痕累累流落西川,為他姊弟二人所救,被問起名姓,她怕累及阿父阿母,只說自己姓趙名小光。后來她師父尋來,得知她就是章貞,謝昭直接翻了臉,破口大罵她是個(gè)江湖騙客?,F(xiàn)今再見,還不忘舊事重提嘲諷幾句。章貞拉了他手,向畫簾內(nèi)道:“阿昭莫惱,里間還有我一位朋友,你先與我進(jìn)來,邊飲酒邊說罷?!?p>  入內(nèi)后,章貞給翁信作介紹道:“奉約兄,這是我一位故識小友,名叫阿昭。”翁信起身見禮。章貞又向謝昭道,“阿昭,這是翁太守家的郎君,翁奉約兄,目下在新軍中擔(dān)任書令史?!敝x昭點(diǎn)頭示意。

  章貞將古琴放在一旁,廣袖拂動琴弦,琴音隨即在屋內(nèi)飄蕩。章貞笑道:“倒是把好琴?!闭f罷,一同跪坐下來,給三人都添滿了酒,問道:“阿昭,你阿翁身子骨可還康?。俊?p>  謝昭接過酒,也不喝,只在手里把玩,看了眼翁信,與她陰陽怪氣道:“勞煩趙郎君掛心,我阿翁身子骨硬朗得很?!?p>  紅燈清酒映著已略顯雜亂的冠發(fā),章貞自顧飲了口酒又笑問道:“那你阿姊呢,你阿姊她可還好?”

  謝昭抬眼望她,說道:“你走后沒多久我阿姊就許了人家,如今懷了雙生胎將要分娩。怎么,你怕家姊還在等你,誤了她終生?”

  浮云一別后,流水歲月間。那個(gè)曾在湖堤旁輕吟《溱洧》的緋衣女郎,不知道她的夫郎是何等英武模樣,待她又夠不夠良善。章貞心里頭不禁有些感慨,說道:“時(shí)間真若白駒過隙,一轉(zhuǎn)眼你阿姊竟然都要做阿母了?!苯K究是人生忽如寄,不如飲美酒,也好捱,也難捱。

  謝昭見她此狀,想到從上京城傳出來的諸多流言飛文,知她自西川回京都之后,處境多有艱險(xiǎn),于是再張嘴說話,言語間自覺少了許置氣的味道:“趙小光,我說你這人到底有沒有良心,阿翁阿姊都教你問了個(gè)遍,你怎么就不知道問問近在你眼前的人?”

  章貞失笑,舉起酒杯向翁信道:“奉約兄,見笑了,請。”一杯盡了,又扭頭笑著配合少年道,“阿昭,不知這兩年你過得好否?”

  打西川遠(yuǎn)道而來的少年,潛居金陵城這不見天日的地方數(shù)月,原本牢騷滿腹,此刻望著她的笑臉,卻忽然再也生不起氣來,只臉上一熱,低聲嘀咕道:“比你,我自是好很多?!?p>  章貞離京前一晚,與阿父阿母酒足飯飽后,趙夫人甩給她一塊玉佩,說金陵朝露巷有個(gè)水云居,為西川趙氏故人所開,如是遇險(xiǎn)可先避此地。章貞先前亦與秦九特地看過金陵地圖。更深夜靜,她恐城南住處有人埋伏,帶著翁信多有不便,遂與秦九相約等在水云居。她原是想趁機(jī)拜候一下她阿母口中的這位趙氏故人,哪料撞見謝昭。堂倌領(lǐng)來小唱時(shí)她瞥過一眼,非是謝昭容貌。這樣看,趙氏故人并不在此間。章貞問謝昭:“阿昭,水云居?xùn)|家眼下可是不在金陵?”

  謝昭道:“融舅母親病重,前幾日回西川去了,交托我替他照看水云居一些時(shí)日。他臨行前叮囑若有趙氏故人前來,務(wù)必以禮相待。我上樓聽到說話聲,才認(rèn)出故人原來是你?!?p>  西川趙融。章貞訝然,沒想到她阿母口中的趙氏故人竟是讓她阿父酸了大半輩子的表舅父。難怪當(dāng)日她握著玉佩問趙氏故人是誰,她阿母望著半醉的阿父含糊其辭不肯直說。小時(shí)候在雍州軍營里,每每聽到趙融這個(gè)名字,她阿父都要臉色不豫獨(dú)自在城墻上吹風(fēng)沙好幾天才能緩過來。章貞又給三人添了一輪酒,心道,章貞啊章貞,為了你阿父阿母的幸福,這故人將來不來往也罷。

  雞鳴聲穿過窗牖,突兀驚滅爐中最后一星火光。巷內(nèi)仍未有馬蹄人語傳來。章貞怕翁信被冷落不自在,未再與謝昭繼續(xù)說下去,只一邊飲酒一邊三人聊些江南風(fēng)土人情無關(guān)緊要之話。待到飯菜冷卻,趙伯又送了壇酒來,有童仆在門外喚謝昭道:“東家,喬郎君來了?!?p>  謝昭不舍起身離去,隨口回道:“請他明日再來罷?!?p>  童仆欲言又止,面有難色,章貞笑道:“深夜來訪,想必是有要事尋你。我就住在城南,隨時(shí)都可相見,阿昭,你且先忙去罷。”

  謝昭擱下酒盞,看向她說道:“我先去看眼何事,你在這等我回來再走。若是困了,就先歪在榻上睡會?!?p>  “知道,快去罷。”章貞擺手道。

  房門吱呀兩聲打開又合上。屋內(nèi)頓時(shí)清凈不少。

  章貞杯中再次斟滿了酒,望向窗外,漆黑一團(tuán),不由得嘆道:“長夜漫漫何時(shí)旦!”

  翁信見她臉上浮出落寞之色,寬解道:“長夜終有破曉時(shí)。”春宮畫簾旁的古琴尚在,翁信問,“小光,聽琴否?”

  “得奉約兄鼓琴,貞自是傾耳細(xì)聽之?!闭仑懹H自為他搬琴于幾上。移時(shí),翁信正坐撫琴,章貞托腮飲酒,琴聲和煦,如明月映幽夜,清風(fēng)過松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阿兄若是還在,也是明月清風(fēng)這般君子。

  琴聲止時(shí),章貞一雙鳳眼已不如初來明亮,她手背覆在眼上,仰面笑:“江南好,千鐘美酒,一曲滿庭芳。奉約兄,君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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