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割破湛藍的天空,在上面緩慢而決絕地畫下一筆筆凄涼的血紅。而那光透過紙糊的的窗子,只在烏鏡一般的地面上造成些許黯淡的陰影,與打在殿門口的黃色光束形成鮮明的對比。
殿內(nèi)靜悄悄的,似乎連一根繡花針落在地上都能聽到。華美帳塌里的絕色女子,身形枯瘦,嘴唇起皮,只顧著拿自己水蔥般的手指死死地絞著一方帕子。
侍奉的宮娥早已被她打發(fā)走,只留貼身侍奉的丫頭紅杏默默地站在一側(cè),手里端著一碗苦藥。她坐在陰影里,面如死灰,等待著最恰如其分的時機。
終于,貴妃等的人,進了她的宮殿。
嘻嘻噓噓的腳步聲慢慢接近,相隨而來的宮女太監(jiān)眾多,皇后珠釵滿環(huán),好不得意,大約是來看她笑話的。
“王貴妃,你與你兄長行那背德亂倫之事,還懷了孽種?;噬系肽钔鯇④娺@么多年來勞苦功高,命他自戕,賞了他一個全尸。至于其他瑯琊王氏子弟,男人皆流放苦寒之地,女人皆官沒為奴為婢。而你,幽禁未央宮,從此與皇上死生不負見,非召不得出?!?p> 皇后依舊雍容華貴,而她卻已然行將就木。只是如今,她已經(jīng)心如死灰,再不會嫉妒旁人。
貴妃將手里的帕子扔在地上,接過紅杏手里的湯藥,仰頭灌進了幽腸。她擦干嘴角的苦澀,冷冷一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皇上他殺親子,謀功臣,如此恩斷義絕,當(dāng)然不敢再與我王菲雯相見?;屎螅酵鳊X寒,你歐陽家不也浸淫官場多年,就不怕落得跟我一般的下場。最好,皇上滅你歐陽滿門!”
皇后畢竟是皇后,依舊端著很好的教養(yǎng),她緩緩上前,低眉耳語,“狡兔死,走狗烹。本宮自然知你與你兄長之間的清白,然你兄長實在是功高震主,皇上自然要防你,怎么可能允許你生出有一半王家骨血的皇子?王菲雯,我告訴你,那碗打胎藥,是皇上親自叫御醫(yī)烹煮的,滋味如何?只是可惜,皇上對你終究還有情誼,留你一口氣在世上茍延殘竄”
氣血已經(jīng)上頭,口中血流不止,王菲雯抓住皇后的臂膀,逼迫皇后與她對視。
“歐陽倩,你我二人纏斗多年,并非我本意。若非你處處逼人太甚,我也不會如此睚眥必報。你要是不想我化作厲鬼,繼續(xù)糾纏于你,便將我的帕子交予皇上。告訴他,我王菲雯這輩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愛上他,入宮侍奉他。下輩子,我王菲雯只能是瑯琊王氏的王菲雯,與他毫無干系!”
言盡于此,王菲雯空笑兩聲,最終都不曾閉上眼簾。
因為年少無知的情愛,她不僅搭上了自己的一生,還連累了哥哥的性命與名聲,叫她如何死得瞑目?
地上的那塊方巾,最后隱隱地展開褶皺,露出上面的血腥的兩個紅字,叫“修愛”。
不能修了夫妻名義,那便修了夫妻恩情。
瑯琊王氏的女兒,自然有這般的風(fēng)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