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端直了,別晃!”
“是,少將軍。”
“……”
武場傳來的聲音太過真切,以至于菲雯清醒時,很久很久未回神,恍如隔世。
她坐在自己的閨房塌上,怔怔地看著銅鏡里模糊而稚嫩的臉龐,手下正好摸到娘親用銀線繡成的百合花樣。摸著摸著,她止不住地淚流滿面。
“怎么會……怎么……”
突然,門外響起了扣門聲,娘親的語氣有點不耐煩,“雯雯,雯雯,還沒起身嗎?都日上三竿了,還睡,今天可是你入宮陪讀的日子,可別叫公主等急了?!?p> 王菲雯這才回神,她跳起來,打開門就沖到了娘親懷里撒嬌,差點哭成個淚人。
“怎么啦?又做噩夢了?”娘親被她嚇壞了,追問不停,可她就是不說話。
哥哥似乎聽到了她的哭鬧,急忙過來,他臉上還有汗水,一身黑裘衣使得他更加威嚴(yán)無限,他一頭的長發(fā)極其干練地綰在了玉冠之下,正經(jīng)得像個年長幾十歲的老者。
“哭也沒用,你自己非要入宮做公主的陪讀,父親舔著老臉去殿前給你求來的,你若是不去……”
王菲雯見到哥哥,哭得更加厲害,她一頭扎進(jìn)哥哥的懷里,環(huán)住哥哥的腰死也不松手,像死了娘親一樣嚎啕不止。因為她,哥哥的話也戛然止住了。他被抱得渾身僵著,臉上也不免尷尬,顯得有些潮紅。
“我就不去,我也不要見什么公主、太子,我只要哥哥!只要哥哥!”
“好了,好了,你真不想做公主陪讀,我再去跟王后說就是了……你先松開我……”哥哥忘了之前自己說的狠話,他很快投降。
可王菲雯哪里肯,她搖頭,繼續(xù)抱著哥哥,撒嬌似的。“不松不松就不松。”
見兩個孩子“如膠似漆”,娘親捂著嘴在一邊笑,“雯雯不想去就不去吧,省得大王疑心咱們王家上趕著巴結(jié)儲君。只是雯雯,你一向最怕你哥的,今天怎么愿意跟他這個冰塊起膩?”
王菲雯雙眼氤氳,仰頭深深地看了一眼她的哥哥,說:“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哥哥為我慘死?!?p> 她哥哥王懷宸的眼睛深邃極了,毫無波瀾的黝黑瞳孔微微地收縮了一下。倒是娘親湊過來揉了揉她的頭發(fā),溫柔無限,“哥哥為妹妹,必然肝腦涂地,死不死的,哪里要緊。好啦,大清早的,什么死不死的,看為娘嘴碎的!走,咱們吃粥去?!?p> “嗯?!?p> 娘親拉著她和哥哥,進(jìn)了武場后頭的大食堂,跟府兵一起進(jìn)食。
王菲雯隱約記得這樣的場景,是在爹爹隨侍大王攻打夏國的時候,府中只剩娘親、哥哥和她。就在月余前,于清明踏青,她初見太子皇甫越,并對他一見鐘情,否則以她心高氣傲的脾性,又怎會主動請纓,做月兒公主的陪讀?
也就是說,那方她珍藏多年的帕子,已經(jīng)到她手中,并被她視若珍寶地放進(jìn)了梳妝臺下面的屜籠里。
一想到這里,王菲雯吧嗒一聲將碗砸在了案上,驚得附近席間的士兵連忙放下手里的碗筷,都惶恐地站起來。彼時娘親正在角落給士兵布菜,高案上的哥哥注意到了她的動靜,起身在空中點了點手,示意被打擾的士兵繼續(xù)坐下進(jìn)食,他兀自走過來,問:“又怎么了?”
王菲雯咽了咽喉嚨,奪門去了,當(dāng)她真的在妝臺下面找到那方蘭草絲帕,她渾身戰(zhàn)栗,一時欲哭無淚。
哥哥跟了過來似乎誤會了,他站在閨房門口,不敢再前進(jìn)半步,一張俊臉淹沒在晨曦燦爛的光輝里,叫人看不清五官,只聽他輕啟朱唇,“若你真的這般喜歡太子,哥哥會讓你如愿的。”
“不,不,這輩子,菲雯哪怕只嫁與匹夫,草草了此一生,也不愿再入皇室宮門?!?p> 王菲雯接近歇斯底里,她拿起剪子就將絲帕絞得面目全非,然后笑著捧給了哥哥,“哥哥下次入宮,幫妹妹告訴太子一聲,瑯琊王氏的女兒,向往自由自在,崇尚純粹的愛情,配不得皇甫氏的王權(quán)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