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雨了,韓信雇的長工按指令挨家挨戶安撫。一場瓢潑大雨從天而降,像是被不講理的老娘們兒,端起一盆洗腳水,從頭倒下來。
原來是玉樹收起了小天地神通,書院、佛寺、陰陽、農(nóng)家四位前輩在此,他怎么敢繼續(xù)班門弄斧,難道是嫌自己命格梆梆硬硬?
他撤去小天地神通之后,之前積攢的雨水,便從天而降。兩個長工腳下打滑,摔了個狗吃屎。
大雨如注,同樣澆得陳安行透心涼。
沐云不知道從哪里搞來一把風騷的油紙傘,他一伸手,同時攬住九娘和采薇的纖細腰肢,三人共傘,其樂無窮。
采薇有些小抗拒,九娘已為人婦、卻仍舊有些小羞飭,不料沐云的話義正言辭:“別動!被秋天的雨淋了,最容易受風寒。你們當我沐云是什么人?眼看著兩位女子染上風寒,卻無動于衷的木頭人?”
采薇便不再掙扎;
九娘輕咬嘴唇,嫵媚一笑,心里嗔道公子的手,怎么不是那攀巖的壁虎?
九娘和沐云這對狗男女堂而皇之做戲,陳安行自然是氣不打一處來。
沐云嘴角揚起一個弧度,對那狼狽不堪的陳安行喊道:“殿下最清楚我的為人,我沐云心無旁騖,是地地道道的正人君子一枚,對嗎殿下?”
陳安行被玉樹拎在手里,他清晰感受到自己的腦殼,被神通廣大的老祖宗輕輕一捏,瞬間煙花燦爛。
這一回,他沒機會用出一張?zhí)嫠婪?p> 秋常額頭上冷汗不止,一位身份尊貴的皇子、那位權(quán)傾朝野的華妃娘娘獨子,被陷空山圣賢眨眼間奪去生機!
作為隨行護衛(wèi),夜郎國宮廷排名前三的高手,他卻連復仇都無法做到。
殺人之后,玉樹心情似乎好了些,他咬牙心底傳音,和沐云老老實實說了些內(nèi)幕,比如那半座曾經(jīng)屬于姜姓神將的龍淵洞天,其中一部分在上古大戰(zhàn)中被毀去;剩下的一半,就在他手里!
而掌控半座龍淵洞天,最簡單的辦法便是獲取其核心之物,九道先天靈機。
那九道靈機,暫且在玉樹控制之下;只待甲子期滿,就會自動脫離他控制,成為無主之物。
玉樹這一趟下山可謂是底褲都虧掉,早知道小小的東靈鎮(zhèn)上,會有儒、’釋、陰陽三家使者,還有那農(nóng)家使者、九尾妖狐,他躲在洞府中裝死,絕對不出門!
一頭大道未成的小妖狐,尚且不用放在心上,但那四家使者,一位七境,兩位八境,還有一位九境,所謂雙拳難敵四手,玉樹一分勝算都沒有。
說到法寶,他冒著生命風險,從潛龍之淵撿了三件至寶,龍王簍、龍晶短劍都“無故消失”,
剩下一方斬龍臺和斬磡大刀,他是死都不會拿出去。斬磡大刀這等至寶,一般人還瞧不出來深淺;但斬龍臺,是天下劍修都趨之若鶩的重寶,拳頭大小的一塊已是天價;他那斬龍臺,規(guī)模宏大,比陷空山還大,價值幾何?
懷璧其罪,道理他懂。
最差的結(jié)果,是龍淵洞天現(xiàn)世之后,被儒釋陰陽三家合力占有,他連殘羹剩飯都不剩。
畢竟他不是那位跌境之后、仍是一位元嬰劍修的老主人。
所以和沐云聯(lián)手,他乃是不得已而為之。不管怎么看,一個少年,還在他的掌控之內(nèi)。
沐云稍微側(cè)身,他瞄了一眼玉樹袖中那九道煜煜生輝的渾圓珠子,極力按捺激動的心情,平靜道:“快收起來!別被那些別有用心之人看到!”
玉樹見他信守承諾,沒有打先天靈機的主意,暗中為自己的決定而慶幸。
他卻不知沐云袖中,隨時準備祭出那個品相完整的龍王簍,一旦找到合適時機,絕不介意打他一個悶棍。
沐云對玉樹寬心道:“把心放在肚子里!在我龍虎山腳下,輪得到區(qū)區(qū)幾個鼠輩蹦跶?”
感受到四道身影聯(lián)袂而來,沐云清了清嗓子,故意提高幾分音量:“我?guī)煾?,羅城大劍仙,自打游歷歸來之后,已有二十年不曾暢快出劍?!?p> 片刻之后,四道身影降臨此地。
赫然是孔老夫子、禪心僧人、里長韓信,以及一位其貌不揚的莊稼漢子。
這四位憑空出現(xiàn)之后,氣氛極為壓抑,如同大道壓制。
沐云事先傳音張飛等人,提前告知情況,劉浩然仍舊是心神劇震:儒家書院遍布人間天下,以詩書禮儀教化人間。在遙遠的上古年間,人間生靈,不過是天庭眾神豢養(yǎng),如同如今的雞鴨豬狗。有了儒家教化,曾經(jīng)那些抬不起頭的“牲畜”,才能堂堂正正做個人;
佛家寺廟,比不上儒家書院遍地開花,卻是人間天下三教之一,與儒家、道家并列之,信眾無數(shù);
至于陰陽家、農(nóng)家,都是諸子百家之一,實力深厚的組織。
這般龐然大物,早已超出了山上宗門的范疇,他們才是掌管人間天下的終極勢力!
李浩然低聲問徐霞客:“徐大哥,沐兄弟說四人之中,最弱的是那位七境的陰陽家韓信。照你看,這人錘得錘不得?”
徐霞客爽朗一笑:“武夫?qū)常騺聿还軐Ψ骄辰缛绾?,錘他娘的!”
但他也如實道:“我會死就是了?!?p> 劉浩然吐吐舌頭,怪不得藝高人膽大的沐兄弟,也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們做木頭人即可,無論發(fā)生什么,千萬不能出聲。
玉樹如臨大敵,卻聽沐云上前一步,對那四人躬身朗聲道:“我,龍虎山丹霞峰、羅城劍仙座下、關(guān)門弟子沐云是也,見過四位長輩!”
說完,他再次將嗓音提高幾分:“不知幾位前輩光臨,龍虎山蓬蓽生輝。恰好晚輩身上帶了傳信飛劍,我這就傳信宗門,讓負責外事接洽的玉貞峰主陸漣漪師叔,親自前來!”
說完就干,沐云手里祭出一柄小巧玲瓏的傳信飛劍,那四人臉色劇變!
他們之所以蟄伏六十年之久,此刻卻突然現(xiàn)身,依仗是三教協(xié)議:無主的洞天福地,理論上優(yōu)先歸屬于其地理范圍之內(nèi)的一方所有;
但有一個例外,甲子之期,若有資格優(yōu)先占有的一方,不曾將其占據(jù),就意味著自動棄權(quán);將由另外兩教占有,先前那方,不得出手。
因為上古大戰(zhàn)之后,那些原先歸屬于天庭諸神的洞天福地,大部分失落了。
隨著時間流逝,它們重新出世,必然會引起爭奪。
三教協(xié)議便是為此應運而生,避免人間天下再起紛爭。
此時,甲子之期尚未完全過去,沐云說要傳信宗門,農(nóng)家使者還好,那三位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
韓信一抬手,憑空生出一個小陣法,他對沐云尷尬笑了笑,阻攔道:“不用不用!我們不過是路過此地,見你們鬧得動靜大,所以過來看看。”
沐云一臉真誠:“要的要的!路過?難得有三教貴客路過,我更要傳信宗門和陸師叔。”
“四位前輩耐心等待一下,晚輩一支穿云箭,馬上就有同門師兄弟吹吹打打,鞭炮齊鳴、鑼鼓喧天,熱烈歡迎各位…路過?!?p> 韓信臉上黑得像是撒了墨汁,羅城劍仙少年成名,怎么收的弟子,像是個傻子?
沐云搓搓手,像一位天真幼童,雀躍道:“哎呀,我真是太開心了。自打進入宗門,總聽人念叨儒家、佛家還有陰陽家、農(nóng)家如何厲害,是人間天下的扛鼎勢力,今天總算讓我見到活著的各位前輩啦!”
他說完,蹦蹦跳跳,開心道:“怎么能不懂禮數(shù)呢?小屁孩還=都知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我們龍虎山,盼星星盼月亮,盼來三教道友過來論道,怎么能差了禮數(shù)?”
“對,論道,我們的確是來論道的!”
韓信汗顏道:“我們不遠萬里過來論道,不過來的匆忙,還沒準備好。小友不如這樣,先不急稟報宗門長輩,咱們先坐而論道,熱熱身,也好讓我對龍虎山大道有些許了解,如何?”
“當真?晚輩一個四境的小廢物,有資格和諸位長輩坐而論道?”沐云喜不自勝。
“當然了!你太有資格!羅城劍仙的關(guān)門弟子,哪有平庸之輩。”韓信違心道:“再者,修行有那修心和修力一說,修力不修心,境界虛如狗。我觀小友,一定是深得其精髓,心思不凡!”
“那你把這小陣法收起來!”沐云先把傳信飛劍收進袖子里,像個傻子一樣笑嘻嘻道:“前輩說話我愛聽!那我就先陪你玩會兒。”
韓信這才擦擦額頭汗水,六十年蟄伏,險些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他收起法陣,按照沐云要求,四人分別作了一番自我介紹,連同目前境界也一同說了。
沐云聽完幾人心不甘情不愿做完介紹,他蹦蹦跳跳跑到九境的農(nóng)家使者面前,自來熟一般握住對方粗擦的大手,熱絡的叫了一聲爺爺,主動開口道:“農(nóng)家爺爺,您來的正好!東靈鎮(zhèn)的百姓苦啊,在我的家鄉(xiāng),農(nóng)人皆是一季三熟,個個衣食無憂;我粗略逛了一圈,可憐這里的百姓,才一年一熟,百姓缺衣少食,讓我心疼的很?!?p> “我都計劃好了,回宗門就將此時如實上報,懇請宗門長輩,劃出一筆款子賑災,至少讓百姓們安穩(wěn)度過這個冬天?!?p> “不過”
沐云話鋒一轉(zhuǎn),龍虎山畢竟是山上宗門,不是世俗王朝,巡狩天下這種事情,還得看人家夜郎國一國吏治。
否則不過是授人以魚而已,但有礙于儒家訂立的規(guī)矩,山上宗門卻無法過多干預世俗王朝。
龍虎山救得了百姓一時,卻無法護著他們一世。
他這幾句話,一語中的切中命脈,更是農(nóng)家大能最難解決的老大難問題,瞬間讓那農(nóng)家使者,對他生出幾分認同。
沐云安慰那老農(nóng)道:“晚輩是這么想的,等龍虎山的賑災款就位之后,還需要辛苦前輩,為百姓們傳授高等級的農(nóng)耕之法,不說和我家鄉(xiāng)一樣一年三熟,先力爭做到兩年三熟,百姓的日子一定會好過不少?!?p> 老農(nóng)吸了一口煙斗:“我看行!”
和農(nóng)家使者拉近距離之后,沐云試探問道:“晚輩還有個主意,斗膽問一問前輩?”
老農(nóng)自無不可問。
沐云道:“光憑這些,想讓一國百姓,甚至一洲百姓、天下百姓都能衣食無憂,仍舊是杯水車薪,關(guān)鍵還在于國家安穩(wěn)‘、政事清平。如今北方強敵丘瀛陳軍邊境,夜郎國不得不全力應戰(zhàn),軍資糧草、將士民夫,都得從全國征調(diào)?!?p> “這種背景下,苛捐雜稅、繁重的徭役紛至沓來,不解決這些問題,東靈鎮(zhèn)百姓,如何能生活安穩(wěn)?”
“所以”
他總結(jié)道:“晚輩有個不情之請,四位前輩法力通天,為何不走一趟邊境,一舉平息兩國戰(zhàn)亂,還兩國百姓一個安穩(wěn)盛世?”
韓信冷哼一聲,這么明目張膽的調(diào)虎離山之計都敢用,真當我們?nèi)毙难蹆海?p> “山上人不得干預世俗太多,這是儒家定下規(guī)矩!否則龍虎山怎么不出手?”
沐云撇嘴道:“龍虎山家大業(yè)大,可四位不一樣,你們不是路過么?既然路過,偷偷過去露一手,解救萬民于水火,豈不美哉?”
“你!”韓信被氣的一陣無語。
然而令韓信、孔老夫子、禪心僧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現(xiàn)了,那位陷空山圣賢,偷偷占據(jù)龍淵洞天的老鼠精,居然憑空消失!
韓信上前一步,想要揪住沐云衣領(lǐng),不料沐云跟泥鰍一般,先一步躲到慈眉善目的農(nóng)家使者身后。
韓信面色一寒:“沐小子,你把人藏起來了?”
沐云委屈道:“冤枉啊,我一個四境的小廢物,怎么可能當著幾位前輩的面,把人藏起來?”
他反問道:“是不是你?”
韓信面色鐵青,他盯住沐云,對另外二人道::“諸位,此事干系甚大,半座龍淵洞天,對儒家和佛家意味著什么,不用我多說吧,一起動手!”
教書匠面色凝重,平心而論,他不愿意對一位少年出手,但此事關(guān)乎書院謀劃,更關(guān)系到一樁天大的秘密!
他謹慎道:“韓信,你確認那老鼠,被少年藏起來?”
韓信言之鑿鑿:“確認,我已推衍過,這少年身上,至少有一件方寸物。”
沐云兩手攥緊農(nóng)家使者,可憐兮兮道:“”農(nóng)家爺爺,他們胡說八道,晚輩修為低微,怎么可能有什么方寸物?”
“那個叫韓信的,怎么不說他老婆在我被窩里?”
農(nóng)家使者,本來就不關(guān)心洞天福地,他如一堵高山,震懾那三人不敢輕舉妄動,為沐云爭取片刻機會。
境界高,便是爹。
——
被沐云一同收進咫尺物的,除了玉樹,還有徐霞客、劉浩然、張飛,以及八百英靈。
他下了死命令:不惜代價,制服玉樹!
片刻之后,沐云以心神勾連咫尺物空間,他咧嘴一笑,一番大戰(zhàn)頃刻打響。
玉樹雖然占據(jù)絕對優(yōu)勢,但在一位五境武夫、一位五境鬼將、甚至堪比六境武夫的八百英靈的全力攻擊之下,他也不得不全力應對。
為了最后一刻,沐云將山君廟中搜刮所得神仙錢,全部砸進去,用以維持八百英靈的戰(zhàn)斗陣法。
終于,玉樹被眾人合力,壓制了一瞬間!
一個金色牢籠從天而降,正是被沐云血煉過的龍王簍!
龍王簍,轉(zhuǎn)為龍族打造,鎮(zhèn)壓一只老鼠還不是輕松隨意。
一道黑色光影閃電而至,在龍王簍當頭罩下的瞬間,劃破玉樹脖子,血流如注!
是龍晶短劍,任憑玉樹七境修為,卻不能施法恢復那觸目驚心的傷勢。
采薇等的就是這一刻,她張嘴一吸,頓時有九道渾圓珠子,從玉樹衣袖之中飄蕩而知,被她小心翼翼收起來!
咫尺物空間內(nèi),傳來玉樹撕心裂肺的慘叫!
——
韓信冷笑一聲:“沐小子,農(nóng)家大哥可護不住你一世!”
沐云笑呵呵從農(nóng)家使者身后走出來,歪頭道:“陰陽家的,你休要恬噪!”
九道靈機到手,沐云再無后顧之憂,他雙手抱胸,挑釁道:“怎么,在我龍虎山腳下,想要打架不成?”
“奉勸你們!趕緊滾蛋!”
他手握一把普通鐵劍,做足了氣勢:“你們被我包圓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