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這么久才回來？”
程知悉正在自己的廂房看著許海晏昨天借給他的一卷古文典籍。這房間的燈光雖然已經(jīng)足夠亮，不過程知悉的眼睛最近這些年已經(jīng)有些壞了，看書的時候眼珠子得粘在那紙上才能瞧見上邊的字，甚至大白天都得點燈。
因為這緣故，程知悉房里的燈油總是耗費得特別快，剛剛就是讓自己的丫鬟十六去取些燈油回來。
十六手里拿著燈油快步走了進來，將托盤輕輕放在程知悉書桌上盡量不發(fā)出聲音來：“不好意思程先生?！?p> “你平時辦事一向利索，今日是怎么了？”
“剛剛路過廚房，瞧見孫先生房里的十五和新來的那個李先生房里的十一因為幾塊桂花糕鬧了矛盾，幫著過去調(diào)解了幾句。”
“怎么回事？”
程知悉把燈給挪近了些，十六小聲說了句小心被燈火給燙著又給挪開了，接著回答了程知悉的話：“十一去房里幫李先生拿些桂花糕，那十五也過來要討些糕點?？珊们刹磺赡歉恻c只夠一人份，自然是給先來的十一了。那十五不服，就在廚房差點跟十一打起來。我正巧路過，就過去勸了幾句，大家各退一步，把最后那點桂花糕給分了?！?p> 雖說大家都是丫鬟，不過十六入府比較早，況且她侍奉的又是京嵐最有名的大才子程知悉，看在程知悉的面子上，大家也得給她些臉面。否則這件事也不會這么快就處理好。
程知悉點點頭，旋即若有所思似的說道：“不過說起來，那十五還真是跟孫之鈺的脾氣越來越像了，竟然連先來后到這么簡單的道理都不懂?！?p> “許是十五覺得那個李先生新來的，怎么著也得收斂些，卻沒想到十一也不是多么好相與的一個人?！笔叩匠讨づ赃?，一邊低頭瞧了兩眼程知悉手里的古籍，只覺得有些頭昏腦漲，晃了晃腦袋，低著頭安安靜靜地替程知悉磨墨。
“估計十五回去又得跟那個孫之鈺告狀?！背讨系囊粋€句子抄在了一本白卷上，“看來那個李惟楚，有些麻煩了。”
“那倒也未必?！笔⑽⑿Φ?，“今天我在廚房那兒可聽十一說了，說李先生的詩，比起程先生你來，恐怕還要強上許多。”
“哦？”
聽得這話，程知悉突然來了興趣，“十一真這么說過？”
“是的。”十六點頭，“十一親口所說，李先生的詩中境界，當今天下無人出其右?！?p> “這個李惟楚，倒還真是讓人有些意外……”
程知悉只是微笑著搖了搖頭，便繼續(xù)鉆研自己的古籍去了。
庭院內(nèi)。
“好了好了，我不都說了不責怪你了嗎？你就不要老是跟我說對不起了?！?p> “可是奴婢……”
“我之前怎么跟你說的？”
李惟楚忽然一下放下筆，“不用在我面前自稱什么奴婢之類的，我聽不慣?！?p> 封建社會的女子一直卑躬屈膝的態(tài)度，最是讓李惟楚這個二十一世紀新時代女性看不慣。
“是?！笔荒c頭，抬起頭還想對李惟楚說些什么，被她突然一瞪，到了嘴邊的話又給縮了回去。
“反正也就是吃幾塊解解饞，這才剛吃完飯，一人份也吃不完，有人要跟我平分正好?！?p> 李惟楚直接從盤子里抓了一塊桂花糕往嘴里一扔，一邊嚼一邊朝旁邊的十一豎起了大拇指，含糊不清地說道，“不過這徐大娘做點心的手藝還真是沒話說，我才來府上幾天，吃了她幾次點心，就感覺已經(jīng)離不開了?！?p> 簡直比自己前世嘗過的麥香園的蝴蝶酥更好吃。
“徐大娘做點心的手藝當然是一等一的好?！笔或湴恋赝ζ鹕碜?，“咱們許大人怎么說也是當朝丞相，皇上器重他，連廚房都照顧地妥妥當當，徐大娘就是皇上當時賞賜給許大人的?！?p> 不過，像李先生這么喜歡吃甜食的男人，她還是第一次見。
十一在心里默默想著，卻不知道李惟楚實際上是個跟她一般大的小姑娘。
“這么說，徐大娘之前還是御膳房的人咯？”
“正是?！?p> 李惟楚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點了點頭，眼神里卻像是在思考著什么。
只不過過一會兒就打消了自己的念頭，旋即抬頭看向面前的十一：“對了十一，我先前看你收拾我的書案的時候，盯著我的詩稿發(fā)呆。難不成你也想學寫詩？”
被李惟楚這么一反問，十一頓時感覺自己好像被他窺探到了什么秘密似的，下意識身體一顫，腳步不自覺地往后退了一步。一抬眼撞上李惟楚的視線，十一迅速垂下頭去，眼神四處亂晃，立刻跪下身去對李惟楚跪拜道：“對不起李先生，我不是有意要偷看您的詩稿的，我只是……”
“我沒怪你?。俊?p> 李惟楚覺得奇怪，這十一的反應看上去實在是過于反常，再加上十一的談吐和其他的丫鬟比起來不像是普通丫鬟，心里留了個心眼。
不過眼下自己剛剛入府，自然不適合現(xiàn)在就問出口，只是默默地記下，抬起頭來又笑瞇瞇地看著面前的十一：“小十一啊，我呢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只是想跟你說，你要是想學詩，我可以教你??！”
作為從《詩經(jīng)》到《楚辭》，從漢賦到唐詩再到宋詞，自己能背下來的詩不算少數(shù)，前世怎么說也算是古代文學和考古學雙學位出身，教這樣一個小丫鬟學詩，還是綽綽有余的。
“這……”
被李惟楚這么一說，十一顯然有點心動。抬起眼來看了李惟楚許多次，可就是不敢說接下來的話。
李惟楚眼珠子一轉(zhuǎn)，大概知道十一在顧忌些什么，走到十一身邊隨意地搭上她的肩膀。
突然感覺身邊的人身體一顫。
李惟楚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現(xiàn)在是男兒身，做這樣的動作不太妥當，立刻把手給收了回去，朝十一干笑道：
“怎么樣十一，想學的話我現(xiàn)在就可以教你?！?p> “就你肚子里那點墨水，教別人學詩也不怕誤人子弟。到時候說出去，被笑話的可是我們丞相府，丟的可是丞相大人的臉！”
十一還沒開口回話，不知道什么時候進來的一個穿著青色袍子的男人走了進來，對著這邊的李惟楚冷嘲熱諷。
有意思，上門找碴的來了。
李惟楚一勾嘴角，雙手環(huán)抱看著前來挑釁的男子。